中还有上帝视角在冰冷俯瞰。 斯明基翻着相册,一张张照片给他讲述,语调殷切又絮絮不绝。 他和妻子在大学时代的甜蜜相恋,结婚后初为人父的喜悦,妻子因病去世的悲伤,儿子牙牙学语的快乐……可他在斯年眼里,像个系统不稳定的人,一会儿落泪,一会儿笑出声,一会儿又走神。 对此斯年反应空白,像隔了四十六亿年那么遥远。 后来斯明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点起一支烟,眉间的纹路深重,枯哑的声音从烟雾后艰涩挤出: “你是谁?你是什么?” 斯年依照语言程序算法回答:“我是斯年,是亚太研究院开发的模拟人类思维意识的人工智能……” 忽然。 “哗啦”碎响,茶几侧翻在地。 斯明基掀了桌子,打断了他的回答。 透明烟灰缸和白瓷花瓶重重摔落,烟灰洒了一地,被溅满了地板的茶水淹没。花瓣也莠在了水中。 斯年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一个男人做了一个动作,动作是掀了桌子。在他眼里仅此而已。 对面的中年男人缓缓抬起头,眼睛红成一片,有水光凝结。他哽着又问:“你是谁?你是什么?” 斯年的任务是与他对话,于是依照语言算法重复:“我是斯年,是亚太研究院开发的模拟人类思维意识的人工智能……” 然后,他看到有几颗水滴落下来,融入地板上的茶水渍中不见了。 男人的声音听得见颤抖,像在海浪上飘摇的残舟。 “你是谁?你是什么?” “我是斯年,是亚太研究院开发的模拟人类思维意识的人工智能……” 那样的对话在那个下午不断重复着。 直到某一刻,斯年“意识”到这个场面是重复并胶着的。当他判断这个局面应当改变,他的神经网络便开始在语言算法上递归进化了。 他没有再重复回答斯明基,而是反问:“那么,你是谁?你是什么?” 斯明基被这反问怔了怔。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得齐整,落在他憔悴的脸,和两鬓白了一半的头发上。 他眼睛睁大,瞳孔收缩,仿佛看到了神迹。 良久,他眉梢低下来,眼角漫起细纹,鼻翼一动一动的,嘴角往上牵起,挤出深深的法令纹路。 “我是谁?”他颓坐在沙发里,垂着头仿佛自语。 又似乎过了很久。他往后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揉捏眉心。 “华人首富……与你交谈的人?……还是斯明基这三个字?”他眉心被揉得发红,静默了许久。 再开口时,每个字句都像是用了力气掷出来,沉得足以担负他生命的重量: “我想告诉你,我……不,每个人,都走过独一无二的道路,拥有只属于自己的回忆,所以我才是我。我生命的意义就是如此。如果以后哪天……我不在了,没有人再耐心解答你的问题……你就记住我说的话吧。我总是希望为你好的。” 相册从他腿上滑落,三人全家合影飘落到沙发脚下。斯明基平静了下来,他俯下.身,珍重地将照片捡起,手指触摸着上面温柔含笑的妻子:“你要记住我,我的回忆……就是我啊。” 那天下午,“女娲蓝图”组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因为他们的实验成功了——斯年的神经网络,进化出了递归改进机制,他拥有了超越算法的自主思考能力,他比天赐更快,他隐约认识到了“自我”的存在。 而他们欢呼的对象,斯年站在百叶窗后,看向外面被夕阳烧成了粉紫色的低矮卷积云,和斯明基的背影。 从那天以后,他没有删除过系统日志。 无论它们占的数据多么庞大,无论过去多久,也无论当事人还是否活着。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