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君抬头,瞧见了母亲的神色焦虑,是再多的金银首饰都无法遮挡的心虚与慌张。陆宅没了父亲,就是悬在饿狼前头的一块肥肉,谁都能上来咬一口。 母亲一介妇人,手中无兵无权,想要护住可就太难了。 好在封西云赶在这个时候来趟浑水了,不管那人藏着什么心思,都得抓住了,借着封家的势力,保住陆司令留下的这份家业。 “娘……” 陆小姐的声音软了下来,扣开了落在她肩头的手,起身将位子让出来,扶着母亲坐下。 她半蹲下来,靠在母亲的膝头,双手握着母亲的手,低声道。 “我今日出去寻了份教书的工作,薪资二十银元一个月,够咱娘俩过日子了。” 陆沅君用下巴蹭了蹭母亲的手,试图安慰近日情绪不佳的母亲。 “这些东西,他们要便拿去!父亲让我上学,如今学成归来我也能养您,定不让您受一分苦难。” 凭她留洋的经历,腹中的学识,根本用不着委身于封西云,做什么少帅夫人。明明靠自己也一样能活,还活的更好。 陆夫人抽回手,覆上了女儿的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以为娘贪恋富贵?” 陆沅君还未作答,但眼神出卖了她,她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心思,以为母亲是在贪恋荣华。 然而陆夫人声音颤着开了口。 “我认识你爹时,他还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你外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小有资产。” 回忆起了当年的事,陆夫人的眉心舒展了几分,轻轻的用指尖给女儿理着凌乱的发丝,目光痴痴的望向了那张黑白的大头照片。 “你爹那会儿什么都没有,娘不还是跟了他?” 陆夫人拉着女儿起来,指着照片让她瞧。 “他从一穷二白,到如今家财万贯,你可知这钱是怎么来的?” 陆沅君摇摇头,说实在的,她懂事之后一直在外求学,对父亲的事一知半解。 “你父亲说不会让我们娘俩过苦日子,要让你我享福。这些都是他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日夜刀尖舔血,受了数不清的伤,拼了命才挣下的。” 陆夫人咬牙切齿的往门外望去,仿佛门外站着便是豺狼虎豹。 “而今他尸骨未寒,我怎么能让那些混账东西把这家业抢了去?” 陆沅君听了这话一愣,环顾了一周,似乎没有预想到母亲是这样的想法。自己思量事情还是太过简单了。 陆夫人的话没有说完,顿了顿继续开口。 “再说了,他们抢了你父亲的东西要做什么?” 目光直视女儿,陆夫人等着她的回答。 陆沅君就算没有读过书,也知道那些人抢了父亲的家业去要做什么。无非就是变卖充军,抢地盘,打仗,杀人而已。 “让他们拿着你父亲的东西去做杀孽,你就忍心么?” 陆夫人的声音猛的抬高,似在质问一般。 一句话,让儿时的一桩旧事猛的撞进了心头。 那时她才不过几岁的年纪,出门走路尚要人牵着才行。陆司令从战场归来,带着女儿去县城的饭庄里下馆子,叫了三盘白切鸡肉。 给闺女要了两瓶荷兰汽水,自己倒了杯酒小酌着。 “你爹我小时候,觉得这是天下最好吃的。” 陆沅君尝了一口,觉得不过尔尔。 陆司令笑笑也不说话,自己一个人吃了大半,剩下的打包带了回去。还叫了不少,送到了码头上,给曾经一起扛大包的人开荤。 “老子请你们吃白切鸡!” 过往的路人以为陆司令嚣张跋扈,然而并非如此,他没发迹的时候就这样讲话,发迹之后也一如当初。 升官发财换老婆,这是华夏男人的通病。可陆司令到死都只有陆夫人一位妻,不去胡同里的窑子,也不去河上的画舫,甚至连戏班子都不去。 陆沅君在码头上听到那些苦力调笑,为何父亲不换个老婆。 她记得父亲回那人说:“去你/妈的。” 话虽不中听,但竟然诡异的顺耳。 陆司令与昔日的朋友们见过之后,牵着闺女的手回去,进门之前道。 “沅君,爹定会让你和你娘过上天天能吃白切鸡肉的日子。”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