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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欢孩子,”他提起他的松哥,不自觉笑起来,死寂的面孔上焕起生机,“小言长得像松哥。”

    那小姑娘叫张小言,不是“妍”、不是“颜”、不是“岩”,是“序言”的“言”。

    王序是通过小言的父亲才知晓张明松的去处的。

    现实里的张松的生父和王序的父母一样也下岗了。他初中忙着当红小兵,高中一毕业就被送去乡下务农,之前学的那点东西全忘光了。他或许真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潜质,可惜时代没给他安心读书的机会。他确实得偿所愿,最终回到城里,但仅凭脑子里剩下的那几句语录,没法让他捱过下岗危机。他被时代的浪潮一次次推到前面,却最终被抛下。

    没了单位,他们搬了好几次家,王序找他们真是找得太辛苦了。

    还好最后还是找到了。小言的父亲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里面是张明松的遗物。王序在那个箱子里找到一摞相片,被一只蓝布手绢包得很仔细,展开后一看,每一张照片都是他。

    张明松是死在中缅的边境线上。

    他一向是个敢想敢干的人,出狱以后跟人去缅甸贩玉,但或许他是真的财运耗尽,同行的人带着玉石回来,发了财,而他却永远地躺在了湄公河底。

    是南边的缅甸,不是北边的俄罗斯,而那个身份证号也早就不是张明松本人在用了。王序刚知晓时直接晕了过去,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被查出胃癌复发。

    “过去了,都过去了。”王序反倒安慰起凌笳乐和沈戈。他的病程发展得很快,疼得厉害了能满床打滚,可止疼剂起效时,他就忍不住笑,越是碰触到死亡,他就越高兴。

    沈戈和凌笳乐还在王序这里见过他的一个朋友,与他差不多岁数,中等身材,偏瘦,穿衣是他们这个年纪里少有的精致时尚。此人一张嘴是纯正的京腔,可说高兴了会来一句“小赤佬”,凌笳乐和沈戈一下子就知道他是谁了。

    “小上海”比电影里的还要活泼一些,人也更爽朗,并不像剧本里写得那样刻薄,这点差异究竟是王序的认知错误造成的,还是岁月造成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小上海给人的总体感觉和电影里差别不大,让凌笳乐他们和他说话时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凌笳乐有些冒失地问他:“其他人呢?”

    已经有些老的“小上海”洒脱一笑,“你是说红大姐他们?那几个王八蛋,全他妈结婚去了,一群小赤佬!”

    原来连小军也没有陪小上海走到最后。

    小上海是看到他们电影得奖的新闻才决定来看王序的。他通过新闻里的只言片语看出这电影是在讲谁,便托人打听着,终于和王序说上话。

    “你这电影什么时候上映?我得看看你把松哥拍成什么样儿了。”

    “肯定是很帅的,要不然呢?你看过我以前的片子没有,我的水平你不知道?”

    “操!老子知道你当导演以后,十多年没进过电影院了。”

    王序听了就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之洪亮把凌笳乐他们吓了一大跳。

    小上海不介意旁边还有别人,笑嘻嘻地问他:“我看新闻里还说,有不少激情戏——”他指指凌笳乐,“哎呦王序,不是我说你,你还敢找这么帅的小伙子演你自己,可真不要脸。”

    王序笑着骂他“滚蛋”。

    小上海还很八卦,指着闵淮安问他:“是你小男朋友吗?”

    王序微微敛了笑意,“别胡说。”

    小上海便不再问了,闵淮安也当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拿起王序用过的保温桶去洗。

    里面的饭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拿来,又原封不动地倒掉,这段时间一直如此。

    小上海来过的第二天夜里,王序在睡梦中离去了。当时是闵淮安陪在他旁边,告诉凌笳乐他们,导演走得很平静。

    依照王序的遗言,他的遗产分为两份,一份留给张明松的母亲和一双弟妹,一份则依照沈戈的建议,创立了“青年导演基金”,用以扶持没有资本的年轻导演,由老柏、梁制片、沈戈几个他信任的人共同监管。

    闵淮安得到了他的大部分私人用品,包括他从业以来所有的剧本与分镜手稿;而凌笳乐和沈戈则得到了《挚爱》的全部拍摄素材,包括被喊“卡”的那些镜头,以及电影刚开拍时,王序亲自为两人拍下的几十张定妆照,还有最初选演员时,他在沈戈和凌笳乐两个名字后面做得密密的批注。

    离开的那天晚上,王序也许是有所察觉,又专门问了沈戈一次:“你觉得松哥会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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