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柔枝迫不及待踏进门内, 扑向卿柔月的怀中, “长姐, 你受苦了。” 卿柔月抚摸着妹妹的长发,“长姐不苦。” 忍不住笑话她,“陛下在呢,怎的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赖着姐姐撒娇。” “无妨。”褚妄倒是无所谓。 姐妹亲昵地说着话,他便在一旁坐着。 越看,便越是不喜,怎么对她姐姐这般亲近和依赖,那眼神也是情意深厚,仿佛长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谁都无法取代。 卿柔月与妹妹寒暄完,看着皇帝腕间,忽然道: “当初我假死出宫……”她笑道,“说来与这佛珠的主人,关系颇深。” 大哥?这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卿柔枝一怔,这是长姐从未提起过的,难道,大哥的死因,另有蹊跷? 卿柔月轻咳几声,陷入回忆,“我夫君,也就是陛下的父皇,与我大哥,还有裘雪霁当年是交情极深的好友。三人年少从军,远赴边疆对抗敌寇,那一战,大获全胜。” “谁知班师回朝路过苍山,遭遇追杀,我大哥护着彼时还是九皇子的先帝,藏身在一个山洞之中。那时大雪封山寸步难行,他们剩余的粮食,只够一个人存活下去。” 卿柔枝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少年的笑颜,他说:“枝枝,我会回来的。” 可是,他们都知道最后的结局。 活下来的,是褚隐,他扶着空荡荡的棺柩回京,而那个少年,永远留在了苍山的风沙之中。 “是我大哥自己,放弃了得救的机会……”卿柔月苦涩道,“他知道,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九皇子才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当他的死讯传回宛京,我的父亲,才会不遗余力,支持九皇子登基。也只有他的死,才能让二皇子和其党羽被定罪。他……他是没有活路的。” 所以,他死去了。最后夺嫡的赢家,是先帝。 卿柔枝却蓦地想到一个可能。 如果,当年那场刺杀,真是二皇子和安家做下,长姐又何必假死,不顾一切地离开褚隐? 陡然间,卿柔枝遍体生寒。 这个真相,没有人敢揭开。 卿柔月的声音,却是平静无比,“多年后,先帝与裘雪霁醉酒,无意间提及往事。裘雪霁说,那年夕阳西下,身负重伤的大哥,握着挚友的手,只说了一句话,‘你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先帝曾问,卿斐然,到底知不知道呢?他如果知道,为何看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信任和温柔?如果不知道,又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么一句话呢……” “先帝待我大哥,待卿家满门有愧。这份愧疚,作为与他朝夕相处的妻子,我如何感觉不出呢?也许,他从未爱过我这个发妻,只是责任。 他对卿家的大加封赏,对我父亲灭了安家满门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都是因为,他背负着挚友的性命。 他从未将这些说与我听,可是,我都知道。 他还想将我们的孩子,悬光,培养成他舅舅那样的人。” 卿柔月说罢,苦笑了一声,“大哥太善。而太善的人,注定无法掌控这至高无上的权柄。” 她看着褚妄道:“所以悬光,注定会输给你。” “我父亲,卿家的家主,倾尽半辈子的心血,才培养出大哥那样一个文武双全、近乎完美的继承人。他在大哥死后痛不欲生,为了给大哥报仇,亲手导致淮阳安家的覆灭,以至于为卿家,埋下滔天的祸患。” “我却无力劝阻。彼时,在病痛和内心的折磨之下,我再也无法忍受,我想离开先帝,离开那个困了我一辈子的地方。所以,我选择了假死,想要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却酿成了柔枝的悲剧。” 卿柔月的声音柔缓,却不似一个妇人,而似遍历沧桑的老者,“我们卿家这些人,这一辈子,没有人得偿所愿。父亲是,褚隐是,大哥是,我亦是。所以我希望,柔枝她,可以得到真正想要的。” “陛下,请给柔枝以后位,给她足够的尊荣和体面,请庇佑卿家,香火有继,” 她温柔推开卿柔枝的手,冲着龙袍男人长跪下去,低声道。 “这算是我们卿家,向你们褚家索要的最后一件补偿。” 从此以后,恩怨两清。 “你……”褚妄瞥到她耳后暗红的血迹,蹙眉,“你时日不多了。” 卿柔枝浑身一震,这才发现长姐的面色极为惨白,鼻间亦是有干涸的血渍。一下子双手都颤抖起来,她跪了下来,跪在长姐身边。 “怎么会,姐姐,你不是说好了,要随我回家,你要看看绵绵。她,她长大了……” 她有些无措地说,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卿柔月无比怜她,揽过她的肩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道,“你要好好保护绵绵,就像姐姐保护你一样,知道么。”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