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 李奉恕睡醒,睁眼看到王修素雅的卧房,心里满意。一觉好眠,在最爱之人温馨的卧房之中醒来,最妥帖不过。他慢慢站起,扶着墙壁走到书案前,缓缓坐下,侧身看窗外景致。阴了那么多天,今日晴空万里,艳阳灼灼。王修端着碗,推开门,看到李奉恕眼中映着碧天晖光。 “醒啦。” “嗯。” 王修严格按照朱大夫的医嘱,厚厚地熬了米粥,单独撇一碗浓稠的米汤出来。今日老李不醒也得叫醒,必须吃点东西。如朱大夫所料,老李醒了,坐在暖阳之中,深深地出神。 王修把米汤摆在李奉恕面前,李奉恕还是看窗外。王修轻轻搅动米汤,馨香的热气蒸腾。老李并不畅快。 “这一次……京中伤亡是不是很大。” 王修轻轻一叹。 李奉恕盯着窗外,眼中的光微微一动:“金兵围城时同仇敌忾的兄弟,刀兵相向。” 十二卫都跟摄政王喝过酒,那天城外烽火燃烧,兵临城下。王修胸腔里微疼,疼李奉恕,还是疼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十二卫。金吾卫指挥使乔鸿,王修认识他,甚至感激他。仁祖皇陵被毁,老李跪太庙,乔鸿亲自赶车把王修送回鲁王府。 就好像前几天的事一样。 真正的前几天,乔鸿血溅鲁王府大门外。 “不是谁的错。是我的错。” 王修一怔,刚要辩解,李奉恕转头看他,微微一笑:“的确是我的错。你说,什么是国体?” 王修默默地搅着米汤,李奉恕长长一叹:“有人曾经问太祖,臣子跪的到底是谁。太祖回答,臣子跪天子,不跪君王。国体是帝国的体统,也是帝国的肱骨。国体是君王的颜面,也是朝臣的颜面。” 武英殿勋贵朝臣们跪伏的样子,王修历历在目。他知道,李奉恕当时在殿上并不高兴,也没有畅快。本来就不该发生的事情,本来帝国的肱骨们就不该如此斯文扫地,没有尊严。 “归京后的第一次秋狝,我听到谢绅跟另一个翰林编纂的对话。他们互相问,就算‘孜孜奉国出将入相’,现在是大晏,还是文昭公和景武公的盛唐?文昭公房玄龄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景武公李靖才兼文武出将入相。对于大唐来说,是必然呢,还是只是上天偶然的垂怜?” 王修放下勺子,走到李奉恕身边,弯腰搂着他。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折磨李奉恕到现在。 “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李奉恕垂下眼睛。 那么多以军功封爵的人跪着,毫无生气,亦无尊严。 朝臣们动不动就谏君王“有辱国体”,这个,才是真正的有辱国体。 “这一回我不死,就真的要清丈土地了。”李奉恕对王修微微一笑,“大家都没有回头路,对吧。” 王修心酸,轻轻拍李奉恕的背。白敬陆相晟发回的奏报触目惊心,西北民乱到底因何而起?活不下去才反,又为什么会活不下去? 李奉恕不再说话,王修搂着他的脖子,李奉恕伸手抱住王修的胳膊。 这两天,吓坏了老王爷。金兵围城时,金兵都没进北京。这两天逼宫兵谏平叛一气呵成,北京城里杀疯了。 老王爷不能理解:“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怎么就打起来了?”他和李在德缩在家里,心惊肉跳地听街上过兵,刀劈斧砍的声音,呻吟哀嚎,还有隆隆滚过的战车,甚至有爆炸声。老王爷不敢想天子脚下的帝国都城这时候成了什么样子,他只是无意识嘟囔:“小邬和旭阳不知道怎么样了。老天保佑。你那些同僚都是外地孩子,不晓得懂不懂得要躲命。老天保佑。皇帝陛下年纪小,摄政王又生病,听说是出天花了,那要怎么办?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李在德一言不发。 他不信鬼神,当然也不信老天。可是这个时候,除了老天保佑,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也许明天一开门,天地都不存在了。他轻声问:“爹,以前北京最盛的盛景,你见过么?” 老王爷轻声回答他:“听说神庙那会儿,北京不睡觉的,街上流淌着金子,夜晚灯火焚天。” 李在德恍惚:“那是张太岳的时代……” 老王爷没想过和张太岳有什么关系,只是念叨:“北京城以前冬天只有腌菜,神庙那时候南方的菜和水果突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