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眯。高若峰一愣,他们缠斗厮杀这么多年,大概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对方。他们不是朋友,却最了解对方。 高若峰攥紧酒壶:“还是我们秦酒好,又香又烈。” 他家乡的酒。 高若峰笑:“终究是落你手里了。其实在汉中那次,我差点就被你捉了。白侍郎,那次你去哪儿了?” 白敬没有回答高若峰,他们全都知道。 圈俘虏的地方顺着风飘来哭声,越来越清晰。高若峰怔怔地听着,白敬平静地看他,终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眼泪,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你们……俘获了多少?” “不少。” 高若峰低声问:“白侍郎见没见过饿死的人?见没见过?身上没有肉,只有一层皮,一拉特别长。”他并不是要白敬回答,癫狂地自言自语,“若是还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他们不会跟着我离开家乡。反正怎么都是个死。白侍郎见没见过易子而食,换着孩子吃。人肉煮熟了也是一锅肉,朝廷拿我们当畜生,我们自己也做不成个人!” 白敬沉默。他见过,见过很多。 高若峰咬牙切齿:“白侍郎,朝廷拿你当人吗?要抓就抓,要杀就杀,没死就接着用,你可真是又忠诚又顺从,可是值得吗?” 白敬的眼睛终于受不了日光,重新缚上黑纱。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若是区区我个人利益得失,便谈不上值不值得。若说忠顺,逆命而利君谓之忠,君正臣从谓之顺。以忠顺奉国奉君,我所奉正道,九死无悔。” 高若峰大笑:“你不惜逆命而利的‘君’,真的正吗?君正,为何会有我高若峰?” 白敬又递给高若峰一只酒壶:“我所奉之道,你看不上。你犯上作乱,我必除之。你我缠斗这么多年,最后到底也不是朋友。” 哭声越来越大,夹杂着陕西小调。俏皮的歌词描写家乡,带着哭腔唱得无比苍凉。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活着。种地是为了活着,反出家乡也是为了活着。 高若峰闭上眼,终于还是问了:“白侍郎,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白敬微微垂着脸,眼上缚着黑纱,让人琢磨不透他的表情。高若峰绷紧身子,恳求地看着他。白敬手里攥着红色同心结,他想着《屯田议种疏》,想着右玉。 “除了进凤阳那些,其他人我可以保。” 高若峰坐在地上,瞬间委顿下去。面对白敬强撑这么久,这一刹那他终于承认自己的狼狈和无奈。他已经是阶下囚。 高若峰喃喃自语:“还是要听诸葛丞相的话呀。子午谷不能走。” 白敬吃力地站起,弯腰伸手,稍一犹豫,轻轻拍在高若峰破破烂烂的肩甲上。 高若峰声音嘹亮,坐在地上大声地唱着。白敬背对高若峰,一步一步走向圈俘虏的地方。衣衫褴褛人们羊一样恐慌地看着白侍郎,白侍郎问他们:“你们想回家吗。” 叛军们傻乎乎地看白敬。白敬声音上不去,只是依旧很坚定:“你们,想回家吗。” 呜咽声终于变成嚎啕大哭,在酣畅淋漓的哭声中,只有一个人还在唱着歌。高若峰恣意地唱着欢快的陕西小调,大豆高粱米,麦浪黄土地,他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大晏,将有三四年的太平。 大晏第一次的胜利,研武堂第一次胜利,白侍郎活擒高若峰。北京都轰动了,谁都没想到病恹恹的白敬真的能办到,参白敬通敌“打活仗”的人更不能相信。 纵横十年的高若峰,被抓啦? 小皇帝刚一听到,以为自己在做梦,完全没办法相信。太后喜极而泣,富太监跟着抹眼泪,小皇帝就是不信,死活不信:“宣摄政王进宫,宣摄政王进宫!” 摄政王立刻进宫,研武堂知道的比朝廷早,小皇帝对摄政王哭:“六叔,高若峰真的被白侍郎抓住了?” 摄政王半跪在小皇帝面前:“是的,陛下,白侍郎擒获高若峰。” 小皇帝大声痛哭,小孩子哭得肆无忌惮,声音特别惨。摄政王搂着小皇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