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城十分干脆:“那便走。” 陈驸马慎重劝权城:“权司监,丑话得说前头,虽然我对兵事知之甚少,研武堂也没跟我讲明白,但是南京白侍郎把反贼往山西驱赶我还是有耳闻的。南京那边来消息,白侍郎对高贼穷追不舍,高贼一路上竟然又纳了数万乱贼,十数万直奔山西,咱们就算路上不遇危险,到了山西却未必安全。” 权城点头:“我懂了,多谢陈驸马提点。陈驸马是皇亲国戚尚且不在意,我一介道士,有什么可怕的?” 陈驸马一揖:“明早便走,权司监收拾一下细软。” 权城笑道:“当年下山来钦天监,贫道就背了一个小包袱。如今再走,还是那个小包袱,并无甚可收拾。” 陈驸马自己也要准备许多。他并未对权城说明,他要运送最后一批河北兵去右玉。天雄军已经成军,陆知府气魄胆量世间罕有,在右玉屯田耕种,竟然扎下根来。名不见经传的几个商人养军队简直是天方夜谭,陈家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不就是被陆相晟给活活拖垮。谁知道天雄军到现在虽然不算自足,起码很能自给。陈驸马的父亲铁了心要结交陆相晟,委派陈驸马亲自去右玉。 “要赚的不是一时的钱,是一世的钱。” 陈家祖先能穿风过浪闯西洋,陈驸马必须对得起祖先赐予的骁悍血液。他倒是很意外钦天监的权城,年纪轻轻神神叨叨的小道士,平时除了挑日子见不着个人,胆气竟然也很够。再说道士,除了炼丹骗骗皇帝的钱,居然还懂种地? 他误会了权城,也误会了道士。权城案上摆着被师父退回的“自逐信”,师父亲自批两个字:放屁。 权城从师门下山进钦天监,师父问他为了什么。究其原因,不过是这一代弟子轮到了而已,去北京看星象,和在山里看星象,有何不同?儒家说兼济天下,佛家问舍我其谁,道家不问别人,问自己。所以权城回答师父:为了求道。 权城对着师父写的放屁俩字一揖。道在放屁,道在生死,道在芸芸众生一口饭。 弟子,求道去了。 白敬很快收到研武堂的命令,休整完毕,即可追击,天雄军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出兵。白敬不得不感慨研武堂传递信息的效率,几昼夜北京到南京。白敬非常犹豫要不要带着祖松,祖松的人马杀人势如破竹,却也难以控制。历来匪祸兵祸一起说,白敬绝对不容许眼皮子底下出这种事。跟着祖松一起来的游击将军叫邬双樨,白敬倒是有几分喜欢,他身上的匪气和痞气少一点——或许是他更善于隐藏。 邬双樨独自见白敬,非常诚恳地跟白敬道歉。关外天气严酷群狼环伺,关宁军不狠一点根本熬不下去。他已经劝了祖松,此次捉拿叛贼事关重大,两军也得通力合作不能出嫌隙,才能安定江山社稷,为皇帝陛下与摄政王殿下雪洗耻辱。 白敬被邬双樨给感动了,决定带着祖松和邬双樨。邬双樨告辞,出了南京驻军的兵营,坐在辕门外的大石头上发呆。 若是能抓住高若峰…… 老父尚在北京,关宁军失了君心,邬双樨仿佛一只困兽。 在关外出发前,祖松似笑非笑地看他:“咱们关宁军真成后娘养的了。调三千精锐进关,一点粮草都没有。” “你说,摄政王是不是希望方督师的嫡系都死光,然后赶紧换上山东兵。咱们拼死拼活戍边守关,抵不过摄政王一句话。” “宝剑要佩英主啊。” 邬双樨转身就走,祖松叫住他:“义父谢谢你放过孔有德。孔有德现在混得顺风顺水呢。” 邬双樨冲过来揪住祖松的领子:“别他娘的再提了,没有下一次!” 祖松胖大的脸笑得也费劲:“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邬双樨坐在辕门外的石头上,双手揪住头发,头痛欲裂。 李奉恕坐在敞轩中,半仰着头。看不见之后李奉恕就爱对着阳光,期盼透亮的阳光扎穿他眼前无望的黑暗,所以神情再镇定都透着无措的茫然。目盲,只能聆听,像尊一动不动表情悲悯的神像。 院中有脚步声,李奉恕顺着声音转脸:“回来了?” 王修闷闷应一声。 李奉恕听他有鼻音,向他一伸手:“过来。” 王修往后一退:“我没事。你午饭吃了?” 李奉恕依旧伸着手:“过来。” 王修没动:“你别……老对着阳光,对眼睛不好。” 李奉恕加重声音:“你给我过来。” 王修蹭过去。 李奉恕抬手摸王修的脸。他以为谁给王修气受了,王修低声道:“我娘来信了。说多谢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