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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顾远咔哒一声关了门,下楼签了账单,在领班无比异样的目光中毫无表情地走出了夜店。

    ·

    大街上夜风扑面而来,顾远站在车门前,深深吸了口气。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方谨时的情景。顾名宗给他派了一排手下,有技术有管理有文书有市场,一个个都是使出浑身解数要摆出气场的精英,只有方谨面对他时,目光是一直谦逊向下的。

    后来那些各种精明各种圆滑的钦差大臣们一个个都被顾远处理了——开什么玩笑,仗着有背景就敢在顾大少面前玩花样,真以为自己是太子爷眼里的一盘儿菜?顾远可是真正从杀人不见血的豪门财阀里出身,很多老于世故的人都学不会的阴私手段,他一直就当戏来看的。

    然而在那场不见硝烟的惨烈权势斗争中,他留下了方谨。

    那段时间顾远对方谨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个人不论什么任务都能完成,不管怎样的刁难都能接受,任何一丝错误都不会犯;他似乎永远是沉静、干练又从容的,面对顾远的时候习惯性目光垂落,甚至连对视都很少。

    当时他只满意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称职的助理,现在却发现自己并不是能与之相配的称职的老板。

    他明天去公司如何面对方谨?

    他怎么跟方谨说,虽然你我都知道你被我听见了,但没必要羞愧因为我听着也硬了?

    顾远坐进车里,拿着手机,点了根烟慢慢地抽。

    烟头火光在昏暗的车厢中一明一昧,半晌终于燃到了尽头。顾远深深的、彻底的吐出最后一口烟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手指在屏幕上一滑,翻到最近联系人。

    他拨通了方谨的电话。

    ·

    顾家。

    方谨睁开眼睛,翻身坐起,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他小时候的房间。

    这其实是非常稀奇的,他已经很多年没回来过了。最后一次从这个房间离开是他少年时代去德国留学之前,他望向紧闭的房门口,似乎能穿过时光看见当年推开门走出去的自己,不由微微恍惚了一下。

    房间里很暗,已经是深夜了。

    方谨打开大灯,面无表情地走进浴室,接了杯水漱口——他嘴唇里被咬破的地方已经结了血痂,漱口时水都是红的,冰凉的水流在伤口上激起彻骨的刺痛。

    然而他自虐般漱了一遍又一遍,藉由剧痛让自己的神智越来越清醒,直到水中的血色完全消失才终于停了下来。

    方谨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镜子里这张阴沉冷漠的脸非常怪异,似乎是个可怕的陌生人,在冷冷瞪视着自己;他试图勾起嘴角来缓和,但那神情是扭曲的,陌生中又透出深深的嫌恶和厌倦。

    你就是个阴沟里的鬼魂,他冷静地想。

    你表面上还活着,穿上衣服你看着还像个人,其实内里早就已经死亡腐朽了。

    你就是个挣扎在这世上不肯彻底放弃的行尸走肉而已。

    方谨闭上眼睛,半晌徐徐吐出一口气,习惯性打开浴室的镜柜去摸药瓶——然而熟悉的位置却空空荡荡,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市里那套公寓,这个房间里的零碎东西应该早就清空了。

    这种时候失去依赖的不稳定感更加深了他的焦躁,方谨僵立在镜子前,半晌用力呼吸几大口,才勉强压下了漩涡般深不见底的阴霾。

    放纵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里总是很简单的,意识一松就可以。

    但他现在不想这样下去,他必须保持状态等待时机,才能把所有赌注押在最好的那一把上……

    就在这时卧室里手机响了,方谨走过去一看,瞳孔瞬间微微缩起——是顾远!

    这时候他打过来干什么?!

    方谨拿着手机,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就在迟疑的时间里电话终于自动挂断了,方谨心里漫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刚要放下手机,突然电话再一次突兀响起!

    这次真是毫无准备,方谨一时手滑,电话扑通一声摔在床头柜上,紧接着碰掉了边角上的相框。

    咚!

    银质相框掉到地板上,玻璃表面一下摔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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