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好奇、一点观察、一点无聊。 陈若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相对而坐。 其间方安虞写完了两道题,吃完了一碗小馄饨。 其间,陈若抬头看他三回,第三回 终于忍不住似的,笑着说:“还写作业吗?不写陪我下这局——不难的。” 方安虞大惊失色,拿起作业本就要跑,陈若立即伸手捉他手腕,笑得不像个国手,“好了,逗你玩的。” 方安虞十分愤恨,拍着作业本坐下:“一点都不好玩。” 说完,他又补了句:“你不懂。反正你不懂。” 陈若也正色:“那我道歉。” ——可“你不懂”三个字,几乎贯穿他们之后的两年。 他们之间似乎总有个屏障。 因为不懂彼此。 陈若确实不懂方安虞。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少年天才和普通高中生的区别,而是人生际遇、心境锻造的区别。 而当这些遇上最直白的情感,即使是陈若,也变得无所适从。 方安虞,一下从入门的棋局,变成他人生最难解的一局棋。 他不知道他的心意,或者说,他不知方安虞到底何时才会开窍。 而当他真的开窍的时候,他又无比希望这一切能换个方式重新来过。 方安虞也看不懂陈若。 最开始,高考之后,他们之间断断续续的交集让有点懂事的他逐渐觉得,做个朋友其实也不错。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小时候的恩恩怨怨真的可以不必再提。 更重要的是,有个功成名就的朋友,简直不要太爽——当然,这是从闻京那得到的启发。 可是后来,方安虞发现,陈若要的,与他想当然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他往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除了幼年面对围棋时陷入了那种完全的不知所措,剩下的,只在那时面对陈若的时候。 陈若喝多了,嘴唇都是滚烫的。 他靠在他肩上说着语无伦次的话,说他太胆小,这种事还不敢和妈妈商量。语气里有一丝方安虞察觉不到的宠溺。 那个时候的他们,很像发小间的相处,在方安虞看来,也是可以一起说些有的没的话的好朋友。 甚至他都能和陈若说起幼年学棋的一些沮丧时刻——当然都和他有关。陈若则表现得有些奇怪,好像在高兴,又好像真的在替他难过。总之,方安虞看不太懂。不过他也不常提就是了。 方安虞单纯地以为他喝多了、脑子也竖不直,他一边想要扶正陈若脑袋,一边不好意思地解释,也不是不敢,只是在他妈那里,事情总是会变复杂,还不如找你。再说了,之前你师兄复出,还是我写的新闻稿呢。怎么样?反响不错吧?投桃报李,帮我一个小忙也不算什么。 他思路清晰,说得头头是道、洋洋得意,陈若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行不行啊?”方安虞催促:“之前还说没问题的。” 陈若不说话,视线从他小时候和他打架磕出来的、只有一只的梨涡慢慢往下,他凑近方安虞脖颈,鼻尖挨着,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方安虞没听见,等他低头想去看看陈若表情、再问一句的时候,嘴唇就被肩上抬起头的人吻住。 那一刻,方安虞找到了小时候下棋的感觉。 头晕眼花、手脚冰凉、冷汗直下。 ——冷汗。 他用力推开了他。 力气和小时候掀翻棋桌差不多。 陈若清醒了。 他看着他,第一次显露出惊慌和无措。棋桌上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通通消失不见。他伸手想去拉他,但在看清方安虞煞白的脸色的时候,手又停在了半空。脸也跟着变白。 后来的一些事,方安虞其实记不大清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个漩涡——只要想起陈若、想起那个嘴唇上滚烫的触感,恐惧和冷汗就包裹住了他。 他发现自己确实胆小。 胆小如鼠。 陈若想要的,他根本给不起、也给不了。 他身边有太多不能辜负的期望,也有太多不能出格的准则。 他辜负不起、也不愿辜负——就只是为了一个陈若。 他们之间有过两次长谈。 一次不欢而散,一次就在几天前的赫尔辛基,两人彻底决裂。 陈若提议,我们可以试试。 说着话的时候,尽管在方安虞看来,他有点气冲冲的、也是完全的面无表情,但只有陈若自己知道,他手心全是汗。 这比任何一次世界瞩目的职业围棋大赛还要让他心跳加速。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