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哭,外面原本还在疑惑的守夜人才算是放了心。但凡义庄里守尸的,不声不响的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要大哭特哭一番,没声响的,说不得第二天就跑了,丢下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听说生前还是给皇帝看病的……” 守夜人摇了摇头。 “还不是要找赶尸的走!” 李医官大哭特哭,将心中的惶恐和悔恨都哭了出来,直哭的眼睛刺痛,鼻腔生疼,连呼吸都肺痛,都不能停歇。 然而他毕竟是医者,对于人的身体情况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哭着哭着,却感觉身下孟太医的“尸身”似乎是渐渐软和了起来,连忙抹着眼泪将耳朵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只见孟太医脸上的青黑正在一点点褪去,但心跳依然是微不可闻,他摸了摸颈后的脉相,怎么摸都是死了,忽悲忽喜之下,连自己的呼吸都忘了,直到憋得不行,才狠狠吸了一大口气。 “也许能活!” 他咬了咬牙,取下腰间的针袋,抽出一根银针,直接扎进孟太医的人中。 “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 义庄不能停灵太久,好在李医官之前就请好了“赶尸人”,等人手一到,便抬起孟太医的棺椁,向着他的家乡回返。 孟太医生前并不清贫,他无家无累,袁贵妃和皇帝的赏赐、自己的俸禄等等,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也有不少,加之他死后,虽然因罪人的身份颇多忌讳,可当他的友人们知道李医官要扶灵回乡时,几乎都派了人送来厚厚的仪礼,这些财帛如今都在李医官的身上,用来支付孟太医的丧事,剩下多的,便是在孟太医的族中置办一些祭田,用祭田的出产换取族中对孟太医的祭祀。 李医官并不是个稳重的性子,但孟太医死后,他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手寻找“赶尸人”、置办棺椁、找套车,里里外外,十分妥当,就连太医局都很惋惜,毕竟太医局现在人手少了大半,而这位医官跟着孟太医这么多年,医术还是靠得住的。 但他们心里也明白,孟太医因“八物方案”身死后,他即使能当太医,想要再进一步或得到皇帝信任也是不可能了,如今送孟太医回乡好歹还得了个名声,日后被哪家权贵请去做个家医,不见得就比宫中差,所以并没有怎么挽留。 李医官扶着孟太医的棺椁,领着一群赶尸人,披星戴月的离开了京城,向着南方而去,只是离开京城后不久,那群赶尸人就辞别而去,独留这位“义人”在荒郊野地的乱葬岗里,守着一具薄棺。 月光下,李医官小心地从棺椁里连拉带抱出一个人来,赫然就是之前“中毒而亡”的孟顺之! “师父,您小心!” 像是闻到了什么,李医官鼻子动了动,再看向孟顺之的腰下,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怎么又……哎!这可没干净的洗换衣服了!” 孟顺之两眼呆滞,嘴巴不停翕动,可对李医官的话却充耳不闻,古怪的犹如之前得了“离魂症”的大皇子一般。 然而大皇子还有奴婢侍奉,好歹锦衣玉食,而棺椁里出来的孟顺之,哪里还有一点点像是个活人? “师父您再坚持几天,待我在这里刨一具尸身,再换一批赶尸人扶你的‘灵’回乡,就去安置好你……” 他深吸了口气,看了看月光下的乱葬岗,脸上的苦涩更重了。 “悬壶远志……” “咦?师父你在说话?” 李医官一喜。 “青鸟飞无主……” “什么?什么?” “彷徨生地……” “师父!”李医官眼泪潸然而下,“您究竟在说什么啊!” 死里逃生的孟顺之形容枯槁,满头白发,整个眼眶全部凹了下去,俨然像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可他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只是不停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 苍冷的月色下,含着泪在掘尸的青年,随意摆在乱葬岗中的棺材,下身搭着一块白布坐着的枯瘦老头,组成了一副诡异又凄凉的画面。 夜风中,隐约能听到被风吹到破碎的嘶哑诗句,飘荡在乱葬岗的上空。 “……彷徨生地,当归何处,忘了回乡路……” ☆、第138章 尊严?性命? 庆州地界。 人说春雨贵如油,然而对于此时的庄扬波和刘祁来说,这春雨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淋的他们瑟瑟发抖。 离之前那场屠杀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两个少年在禁卫的保护下往西奔逃,一路都有人追赶,禁卫越来越少,到了庆州地界时,最后一队的禁卫只来得及将他们藏到一户乡野间的农家里,接着率队去引开了追兵。 刘祁不知道来追杀他们的是什么人,但他知道这些人并非普通的山贼流寇之流,普通人绝没有那样的身手。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