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朱谦有些不屑,“士子如果只懂得读书,也无非就是个迂腐的蠢人罢了,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果闭门造车,任他学问再好,谈吐多能打动人,一到处理实务之时,便是祸国殃民。” “像是孙清和韩元林,是后来进的官学。他们在官学里的成绩不算太好,但好胜心极强,论刻苦,绝对在官学名列前茅,概因他们承担着整个族中的期望和人情,若不能出仕,便是辜负了族中那么多人的辛苦。读书是件极费心血和钱财的事情,孙清那族中,私塾里原有十四五个孩子,可能一直读下来的,不过是三四人而已,族中愿意供养的只有孙清一个,他每年应该服徭役四个月,皆有族中堂亲承担……” “举族无怨无悔地提供便利,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他们能够出人头地,为族中设立更多的祭天、帮衬提携族中的子弟,让一族的人才越来越多。这便是宗族的力量,有时候甚至凌驾在朝廷之上。” 朱谦叹了口气。 “我一点都不怀疑孙清和韩元林会对柳兴的行卷动心,他们虽然有诗文之才,但毕竟是乡野出身,眼界并不开阔,写出的时务策并不能打动达官贵人,他们也清楚自己的不足在哪里,无奈人有专才,知道也无能为力,这并不是闷头苦读就能学成的。” “更何况……” 朱谦看向陆凡。 后者正闭着眼睛假寐。 “……更何况,那篇行卷是陆凡写的。”王韬也露出复杂的表情,“陆凡捉刀的行卷,何止是万里挑一。只要一心想走行卷这条路的,怎会有不动心的道理?” “其实这么一想,我们……未免有些,有些……” “此乃阳谋。”朱谦并不觉得自己缺德,“如果孙清和韩元林是心性正直之辈,乍逢同伴遇难,哪怕冒着这届科举被耽误的危险,也会设法救他,即使不能救回他,哪怕寻到他的遗骨也是好的。虽说那两个书童怕事,有撺掇之举,但一个人的本质如何,决定了他会如何做。他们自己心术不正,即使没有今日之事,日后为官只会更加变本加厉,那才是大害。” “那柳兴,又为何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配合你演这场戏?”王韬满脸疑惑,“虽说得了陆凡的行卷日后一定名声大噪,可要是一个没跳好,掉到了树外,那就真死了!” “这便是有因必有果。” 朱谦的神情更加复杂。 “我方才说,有时候举族之力,方能培养一个孩子一直就读,端看这个孩子的才情如何,有没有潜质,这柳兴,昔年便是被韩氏家族放弃的孩子,被迫中断了私塾的学业……” “咦?” “他原本姓韩,父亲早逝,母亲抚养他长大,进入乡中的私塾,但他小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聪颖,所以族中选择重点培养的孩子时,直接放弃了他,按照族规,他家还得同时供养被选中的孩子日常用度。她的母亲性子也是刚烈,不服族中的安排,索性卖了他父亲遗下的田地和房舍,离开了丈夫的族中,改嫁一读书人做续弦,韩兴也就改名柳兴,在十一二岁时表现出惊人的才华,被收入了官学,恰巧也是我的学生。” 朱谦言语中颇有遗憾之意。 “这世上虽然也有神童,但毕竟是少数。许多孩子,小时候并不明白自己要什么,到了十一二岁的时才一飞冲天也是寻常,仅仅凭私塾先生的一面之词便断人前程,还不如一开始便不教他们识字读书,不给他们希望。韩兴便是如此,他心中一直对韩家有恨,也迫切的想出人头,好在祭祀生父时向族中控诉他们的不平。只是他毕竟是寒门出身,又没有什么门路……” “他的继父当年和我是同进,他去世之前,写信希望我照顾这个孩子。我看过他的文章,才气是有的,阅历也比同龄人更加深厚,只是心中有一腔怨气,又太想要做官,言辞中总是带着一股偏激激昂之气,像是这样的性子,是吏部和礼部最不讨喜的那种寒门士子,落弟也是寻常。” “我怕他是个容易走极端的孩子,原想着让他在外面磨练几年再举荐入国子监,却没想到他却想着继父的嘱托,求到了我这里来,希望我能给他一个前途……” 朱谦对着陆凡努了努嘴,“正好他需要下一盘棋,就缺棋子,柳兴身份正合适,也不介意‘剑走偏锋’,他果真是个容易走极端的性子,此事也就这么成了。” “那两个书童?”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