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够很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颜色,当时的风,当时盛夏庭院里植物茁壮生长的味道。 那个在水池边接水,弯腰浇花的背影。 江耀嘶啦一声,扯下原先那张画布。 很快换上另一张。 这次,他的动作熟练一些,却也粗暴很多。 他第一次对外界展现出明确的攻击性,而攻击性的对象是一张无辜的画布。 要不是画布质地结实,恐怕会在他粗鲁的动作下破损。 江耀很快换好画布。他抓起画笔,在上面胡乱涂抹。 然后。啪。 他松开手,画笔于是再次掉下来。 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力度,掉进草丛里。 油画颜料溅起。 明亮的橘黄溅满他的裤腿,像一脚踩进向日葵花田。汁水四溅。 江耀弯下腰,伸手去捡画笔。 ——然后呢?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画笔。笔上还带着一点点温度。 他自己的体温。 ——然后呢? 江耀抓着画笔,茫然地坐起身。 他环顾四周,像是不明白为何自己身在这里。 为何自己仍在这里。 他的画笔掉了。他的裤子弄脏了。 他的妈妈匆匆忙忙地进屋去拿布给他擦。 ……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 大大小小、字体各异的“然后呢”,像电脑系统崩溃般疯狂砸进他的大脑里。 江耀茫然地抓着画笔,看着面前杂乱无章的画布。 脑子里被无数个“然后呢”填满。 【江耀,不要再逼自己了。】 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 三个字组成的音调,听得多了就觉得怪异。 各种各样的字体,各种各样的音调,不断地大量地挤进大脑。像蚂蚁进军,像洪水奔涌。幸好脑容量巨大,仅仅是几万句“然后呢”还不至于撑破脑壳。 江耀坐在画架前,缓慢地眨了眼睛。 啪。 画笔再一次掉进草丛里。 这一次的颜色不太一样。明亮橘黄里沾着几根草茎。 江耀再一次地弯下腰去。 他捡起了画笔。 他看到自己的裤腿溅上浓丽颜料。 缺了匆匆忙忙进屋去拿布来擦的人。 风里的味道,太阳的温度都不一样,但那都没有办法。 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 江耀直起身子。 抓着画笔,在脏兮兮的画布上再次涂抹。 啪。 画笔掉落。他弯腰捡起来。 啪。 啪。 啪。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