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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新闻就到手了,图片并不是必须的,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黎嘉骏继续连连点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个阵仗,但是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她反复摸着相机包的边缘,那儿已经被她摸得发白。

    前面一阵骚动忽然传来,康先生站起来探头看,抄起本子就走过去:“走,命令下来了。”

    黎嘉骏连忙站起来,看康先生管自己一溜烟跑远了,只能认命的解开被栓在树上的小毛驴,左一头右一头的牵着跟上去,小毛驴温驯,但也是需要拉一下走几步的,她一会儿扯右边一会儿扯左边,等顺利走过去时,康先生已经问了消息走回来了,他脸色惨白,走路的姿势僵硬得像行尸走肉,黎嘉骏不由自主的慢下脚步,有点犹豫该不该凑上去问,她盯着康先生路过她,拿本子的手都抖了起来。

    “……先生。”她低声喊道。

    康先生无力的摆摆手,长长的叹了口气,再次坐在那片树荫下,摊开本子的空白页,怔怔的看着,许久没落笔。

    黎嘉骏牵着毛驴跟上去,蹲在他面前,仰头又问:“先生……怎么了?”

    “嘉骏啊……”康先生叫了一声,又抿嘴不言了,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哎……”

    “先生……忻口,失守了?”这是黎嘉骏想到的最坏的情况。

    康先生摇摇头,再次叹气,抬头看着前方还在等待命令的军队,表情空白。

    “那是怎么了?”黎嘉骏有些急,她想摇康先生的膝盖,奈何手里牵着缰绳,只能提高语调,“您倒是说呀。”

    康先生皱了皱眉头,他拭了下眼睛,提笔在本子上缓缓的写起来:

    “民国二十六年公历十月十五日,自十三日以来忻口开战不过两日,国民革命军第九军军长中将郝梦龄,第五十四师师长刘家祺,独立第五旅旅长郑连珍已相继牺牲……”

    等意识到看到的是什么,黎嘉骏猛地凑近了本子,康先生一字一字的写着,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可他写的都是什么呀!

    两天功夫,军长,师长,旅长,全死了?!

    这是什么情况!?

    那忻口还打不打了?还有人指挥吗?!金字塔塔尖都削平了,那还叫金字塔吗?

    想到自己当初还天真的想到前线阻止什么,整个人就一阵不好,君生我未生,君去我还在路上跑……到底是多惨烈,才能让一个军长才两天就死了?!

    她屏住呼吸,眼睛盯着本子,思绪却不知道神游到了哪,她忍不住抬头往前看了看,前面隆隆的声音还在蔓延,可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却觉得周围很安静,像是整个人泡在一缸水中,闷闷的。

    康先生还在写:“郝将军于阵前曾言曰: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意。今将军于忻口为国捐躯,阵前将士无不痛哭流涕,立誓遵守将军之遗嘱,一日不败日军一日不下前线,坚守阵地,绝不先退……”

    “先,先生……”黎嘉骏心下很是惶然,“这些,将军说的,都是真的么?”

    “刚才从伤员那儿问来的。”康先生往身后的战地医院指了指,这一指就像打开了开关,呼的一下一阵嚎啕响起,沙哑的尖利的低沉的,汇成了一股声浪从战地医院扑了过来,震的两人一惊,都往后面看去。

    那是数百个伤员在哭。

    他们知道了将军之死。

    那些汉子全身浴血,短腿断胳膊,包头包身子,形象凄惨,站立都困难,有些躺在床上没麻药被锯着腿都咬牙硬撑,却在此刻像被打断了全身骨头一样瘫在那儿,哭得涕泗横流,不能自已。

    他们的脸上满是还没擦净的硝烟和血液,此时连流下的眼泪都是黑红污浊的,滴到地上融入了黄褐色的土里,一滴一滴的,与他们脸上一样的颜色。

    “阵前将士无不痛哭流涕……”

    康先生转回头,埋头继续写了起来,黎嘉骏放开了缰绳,扶着膝盖站起来,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她举起相机往医院方向对了对焦,拍了一张照。

    她放下相机,沉默不语。

    其实,以这个相机的技术来说,洗出来的相片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除了照片,她不知道在未来,她该向别人怎么形容这种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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