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中的气这么吐出来,竟然化成了单薄的白烟。 外面暴雨不止,时不时地还夹杂着雷声。 纪姜不觉地蜷缩起身子,一点一点往宋简的怀中缩靠过去。口中轻轻地呢喃着什么。 邓舜宜弯腰去听,却也什么都没有听真切。 “她在唤什么。” “鸣儿……” “鸣儿是谁。” 邓舜宜回想了一阵。皇帝的名讳是忌讳,久而久之竟会被百姓渐渐忘去。他当真是用心地去回想了一阵,才把这个名字想起来。纪鸣,这是当今皇帝的名讳。 宋简望着纪姜摇了摇头:“梦到难受的东西,死也不说。你一生都在做选择。哪一次不是剖心剖肺的疼。” 邓舜宜无言以对。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宋简,你猜得没错,楼鼎显的军队已经渡过白水河了。顷刻之间,就要取帝京城得城防。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宋简没有抬头:“你问吧。” “如果皇帝真的在这场浩劫之中死于梁有善之手。你要覆纪家的皇朝吗?” “不覆。” 说完,他笑了笑。对怀中的人道:“你以前说的,先为大齐公主,后为宋简之妻是吧。如今于我而言,是既为公主之夫,终为大齐之臣。” “不用怕,纪姜。” 第116章 尾声(四) 八月初三, 朝廷要杀人。至辰时起午门前挤满了帝京的老百姓。人们纷纷捧上银钱递塞给刽子手, 以求刀下人不吃苦。纪姜与邓舜宜一道立在朱雀大街的升平楼上,发黄的古柳枝条漏进窗户, 拂扫在邓舜宜的手边。 他随手从后面拖了一把椅子到纪姜身旁。 “坐吧。” 纪姜摇了摇头:“坐太久了,这会儿想略站站。” 她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也隐隐抑着波澜。 邓舜宜顺着她的目光一道亡过去。时辰还没有到, 刚刚架起来的刑台被风刮得干干净净的, 连一片飘落的叶子都没有。监斩的人是李旭林,这会儿风正大,他正避在台下, 与东厂的人说着些什么。 “欸,这场景和当年宋家灭门时真有些像。” 邓舜宜扶在窗台上,指了指那些捧着银钱挤在前头的百姓。“我大概记得,那时也有人拥到前面去替宋家人哭惨, 求这些刽子手老爷们手下积仁义,送他们痛快地去。” 说着,他回过头来。对纪姜道:“其实朝廷在不开眼, 公论还是在人心的。当年你出帝京的时候。我也曾在街头巷尾,听到好多关于殿下的事。” 纪姜凝着那一处空荡荡的刑台, 并没有出声。 “你都不问问,他们说你什么吗?” 纪姜笑了笑:“我不在乎了。” 邓舜宜想起的那日在牢中宋简说的话, 不由得觉得,这两个人可真像。 想着他不由得笑开来,手在窗台上一下一下地敲拍。 “想到什么可乐的事?” “我在想啊, 你们如今就活得有一颗修佛的淡心,剩下还有几十年的酒肉时光,你们怎么活哟。” 纪姜走到邓舜宜身后:“你们那天说了些什么?” “啊?哪一天啊……” “我睡着的那一日。” 邓舜宜收回手,抱入怀中,多少有些玩味地看向她:“感情是殿下哄了我们,人是醒着的?” 纪姜被他看得不大自在,顶道:“我那日是真累了,不过是听你留在刑牢的人说的,算了,当我没问过,你们两个人说什么,你不说我大多都能猜到……” 邓舜宜笑了:“殿下定猜不到宋简面红耳赤的样子。” 他很少起这种逗弄纪姜的心,今是见她为了宋简的事一连忧心很多日,伤了精神,今日又是成败在此一举之日,这才想说些话令她开怀。 谁想她一下子涨红了脸。 邓舜宜到没了主意。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替自己解释,却听外面突然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 人群议论纷纷,纪姜与邓舜宜一道向刑台看去。 人犯已经被压了上去,那边的刽子手正在开刀。这日是秋雨连绵之季中难得的一个大晴天。白晃晃的大白刀子在日光下晕成了一团耀眼的光球。 “欸,殿下……” “嗯。” “你究竟想好了没有,这一步走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纪姜望着那团晃眼的光球,萧瑟的天空之中,掠过去几只漏秋的迷途大雁,她不由得移开目光抬头望去。深褐色老鸟旁,还带着一只羽浅声弱的幼雁,他们飞得极其疲惫,叫声也凄厉无比。 “今日夺宫,万岁爷必然会成为梁有善手中的筹码,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