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今日过来,就是要接殿下进宫的,现在……殿下?还来得及吗?” 纪姜望了一眼绿纱窗后面的天,一道谣言的阳光从云层后面投射下来,落在凤凰树的巨冠上,又被树冠的枝桠切割成无数的光影。每一块光影的边沿都血肉模糊的疼痛之感。 纪姜不由得闭上眼睛,然而眼前确实一片绚烂得血红色。 她终于明白,她连日不安来自什么地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断地梦到漆黑的深渊和甬道,也终于明白,宋简所谓的“下场”指的究竟是什么。 “黄洞庭,如果宋简回不来,我就算见到了万岁,也是逼梁有善狗急跳墙而已。到时候,不仅杀不了他,或许还会威胁到万岁性命和母后的安危。” 黄洞庭沉默了须臾,权衡如今宫中形势,终是认可了她的话。 “殿下说得有道理。这大半年来,阉党一派的人已经快被宋大人逼到悬崖边了,放眼整个朝廷,也只有宋大人能不动声色地弹压住他们。咱们万岁爷又年轻,心里头的计较还浅,如果知道梁有善借公主的死来蒙蔽自己,一定想要把他碎尸万段,万一梁有善为了自保,对万岁爷不利,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他自己这样想着,也是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我把我的弟弟和母后都交给你了,我离京这一段时间,你和李娥一定要沉住气,不能让梁有善看出端倪来。” “是,奴才明白了,殿下放心,就算是豁出去奴才和李娥两个人的性命,也会在殿下离京期间,维护好万岁爷。” “好,七娘。” “在呢。” “这个孩子……” 孩子依旧在纪姜怀中哭闹不止,七娘试图去把他抱过来,谁知那孩子扯着纪姜的袖口子就是不松手,一张笑脸哭得通红,腿也不安地在纪姜腹部蹬着。七娘于心不忍。 “殿下,连这个孩子都似乎觉得这一行千险万恶,您……一定要当心啊。” 纪姜低头凝向怀中的小儿,他还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只能用眼泪和哭声挑烧起她的不安和不忍。 然而此时她也只能狠心掰开孩子的小手,孩子稚弱的指甲勾扯住她身上的绣花段正面儿,扯出一缕柔丝,丝线牵扯,竟然直到纪姜将她递到七娘手中时也没有扯断。此时天光突然暗下来,那缕线也在柔软漂浮的尘埃之中,沉默隐去了。 邓舜宜下头来,孩子的哭闹声让他的思绪变得很浑浊。 然而,他却无端地突然记起了青州相别之前,他曾问过纪姜的那一袭话。 他问纪姜,“我走了之后,你和宋简要怎么处。” 那时,满身青素的纪姜在满地鸡毛蒜皮厨院中说了一个隐喻。 她说:“朝廷是一个深渊,用尽我的一生,但愿能在深渊之前拽住他。” 一语成谶,他不禁心惊。从头到尾,宋简波澜起伏的人生,都只有纪姜堪配收敛。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他软下目光,向纪姜看去。纪姜却正看向窗外。 窗外,云影从院中的青石板上移过,翻过枯过水的假山池塘便渐渐隐去不见。 这世上的东西其实大多是浅而无常的。 包括爱恨和缘分。真正坚如磐石不转移东西,还是外化于形的,比如宋简重新落笔书写的那一手思白体,再比如他一直戴在手上的那一串老沉香木珠子。 人们可以在顷刻之间欺骗自己。欺骗自己已经放下爱恨,可以重新开始一段生活。但是这些和皮肤相挨相贴的东西,却向来诚实。舍不得丢弃和某个人有关的东西,不肯焚烧故时的庭院。不肯离开的这一滩混沌政治泥沼,不过是因为,这些地方和某个人有关联罢了。 而这一切都,其实都叫相思。 所以,从帝京到青州。从陆庄到帝京。 我们啊……必须相见,否则不足以证明活过,也不甘心死去。 *** 涂乡间是南京城以南的一个地方,背靠荡山。一条主江宿河的分流从其中穿流而过,滋养了两岸上千亩的杏花林。 顾仲濂归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