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姜。你不是在六年前就已经毁了我吗?” 他的声音里,似乎也有某种隐而不发的悲伤。 她哑然,其实有恩就有仇,在世为夫妻的恩仇哪里是辨得清楚的。 “纪姜,别跟他废话!” 说完,一把捏住宋简伤处,反向一掰扯,宋简吃痛,一下子失了力,扣在纪姜肩上的手被迫松了开去。顾有悔趁势将纪姜拽回了自己身后。 “说这么多话,无非就是想要她回心转意,呵,宋大人,你是当朝内阁辅臣,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当年说出的话就不该后悔,你说了,十两纹银,就把她卖给我,白水河边上我给了你十两纹银,你合该认你当年说过的话,不要再和她有半分纠缠。” 他仰头叹了一口气,面上流露出一丝多少有些无奈的自嘲。 他没有回应顾有悔的话,偏头看向他身后的姜。 “我若后悔了呢。” 纪姜还不及说什么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已到正云门前,在宋简身旁拱手道:“宋大人,陈阁老和其他几位阁臣大人已经在东暖阁等您多时了,使奴才来瞧瞧,您可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宋简这方回过头去,抬手摁住将才伤处。 “请几位大人再略候,宋简这就过去。” 说完,他立直身子,对纪姜道“我要走了,纪姜,记住我今日跟你说的话。” “宋简,你今日……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话。” 他本已跟着司礼监的人行出去一截子雪路,听见背后追来的这一句,又停了下来。人却没有回头。广阔的天地间,他的背影被雪地衬得深鸣。 “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话吗?从前有恃无恐,总觉得你要赎罪,你要把你自己交付我给我,我就能理所当然的拥有你,折磨你。可是,当我们的孩子丧身在大火里,当你被我身边的女人伤得千创百孔,当您真正死心的时候……我才明白,我理所当然地揉碎了你。而且……“他仰头笑了一声,叹道:“好像后悔,也没有用了。” 他垂头。雪风牵起他朱红官服的一角。 纪姜的父皇,曾经拉着纪姜年幼时的小手说过,“那些身着朱衣,头戴乌纱的人,是离皇族最近的臣民,无论他们有多么高傲的姿态,有多么博大的胸怀和抱负,最后,都是要被皇族收敛到囹圄之中。 这个囹圄不是真正的监牢。至于它究竟是什么,纪姜当年不明白,此时从宋简的背影之中,却似乎想出些眉目了。 “听说,万岁的大事了之后,许太后要替你相看,换作从前,我定嗤之以鼻,一笑了之,不过如今,纪姜……我心里,有三分怯怕。” 司礼监的人已经行到前面去候着了。雪风穿过宫道越刮越大,他将才未她扶正那根银钗又松落下来,长发失去桎梏,随风扬起,隐隐约约似乎在呼应着他扬于雪地上的官袍一角,朱色的纱绸印着白雪,入眼残酷。此时就连风里的梅花香气都带着一丝血腥气。 “今日的确冷。齐贤斋席面,留给你去消寒。走了啊,纪姜。” *** 皇帝的大婚之期定在了二月初。宋简却在一月底的时候离京,下南方巡查地方的矿税改制去了。纪姜听邓舜以说起,阉党一派的官员对民间新起的司矿仍以高税置抑压,巧立各种名目,盘剥矿户。这一反扑,使朝廷的税制陷入了被动。地方上的矿民因抵抗被打死打伤的人甚多。 地方早有折子递入帝京,奈何司礼监掌控在梁有善手中,无论奏章和票拟如何递进,下来的旨意却都是政务上的日常批复,没有一道是制裁这些酷吏的。 帝京的局势虽未全然稳定,但宋简权衡之后仍决定亲下南方。 邓舜宜跟纪姜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绘春堂将好送来宋简命会人重新装订的经折装的《窥金记》。用材之考究,连封本上的定石都是精挑细选,品质上层芙蓉玉。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