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冲纪姜笑了笑,纪姜一怔,此人正是那日在宫门前看见的女人。 她抱着孩子,在雪地里屈膝跪下来,“窦氏见过临川长公主。” “你认得我?” 窦悬儿抬起头来,“爷时常用石青,画您的小像。” 说完她直起身来。 “您进去吧,爷在里面祭奠小公子。” “你……这么候在这里。” 窦悬儿回头看向园中森然的松阵,“这是宋家的祖坟之地,爷说,悬儿是个为奴的,不配进去。” 第80章 拾骨 她是宫里伺候过的女人, 身段, 语气的拿捏都属上层。 纪姜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怀中那个孩子的身上,一岁多大的孩子, 正是粉堆玉砌的时候。只是认生得很,见纪姜看着自己,就将头往窦悬儿的怀中埋去。窦悬儿忙拉起罩袍遮住他的头。 “殿下, 孩子太小, 还不知道礼,您恕他啊。” 纪姜走进她身旁,松开七娘的手蹲下身来, 那孩子羞涩地从罩袍下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望着纪姜。七娘忍不住道:“呀,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好。” 的确生得好看,又照顾地干净。一双如乌玉一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纪姜好一会儿, 竟怯怯地生出嫩白的小手,去抓纪姜耳旁的白玉耳坠子。尽管是大雪的天,那只幼嫩的手却十足的温暖的, 触碰到纪姜的脖颈,迟疑了一阵, 却没有收回去的,继而攀上纪姜的耳垂, 捏抓住了坠子石。窦悬儿忙腾出一只手去,掰开孩子的手。又将身子往后挪开,一面道:“这是公主殿下, 哎哟,小祖宗,您可长心呀,这可千万冒犯不得。” 那只小手从她的耳边挪开时,几片晶莹的雪落入她的脖颈,替代了那只小手的温热。 不知道为何,纪姜的心中隐隐有一丝空落。 然而她并不明白,那丝莫名而生的空落是由于什么。 “殿下恕罪。” 七娘道:“殿下可是想起小少爷了?” 纪姜垂眸笑了笑的,一面站起身来:“是啊,若他还活着,也该这般大了。” 那孩子好像着实喜欢她耳上的坠子,哪怕被窦悬儿抱远了,仍然伸着一只小手在雪中轻轻抓捏。 纪姜抬起手,轻轻摘下左耳上的白玉坠子,弯腰递到那孩子的眼前,孩子此时却迟疑了,回头看向窦悬儿,窦悬儿含笑点了点头,他便开心地一捏住。冲着纪姜绽开一个明朗而温暖的笑容。 无论岁月有多么沉寂无趣,孩子啊,永远是的人们心中的一道光。 纪姜心头一阵悸痛,几乎疼出眼泪,她忙直起身转向一旁。这一转头,她就看见了宋简。 他们总是在雪中久别重逢。 他立在一棵云松的前面,没有束发冠带,身上罩着一件狐狸皮的大毛氅子里面露出淡淡青色绣如意祥云纹的袍子的。拱手躬身,向她行礼。 君臣之礼。 至白水河一别,他们同在帝京,却从无交集。但纪姜仍然记得,相别时,宋简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为臣知道,还请公主日后不吝赐教。” 这一年来,无论是帝京内阁,还是地方军政,没有人不赞他的为政之道。皇帝不临朝,梁有善的阉党与浙党官员剑拔弩张,他立在中间,巧妙地维护着该维护,还要腾挪出一只手的,改革顾仲濂在时,为笼络官员而导致的冗制,试行新的矿税制度,以充盈因为战争而空虚的国库。 果如顾有悔所说,要说经世之才,帝京的年轻一辈之中,当真无人出其右。 一礼行毕。他方直身。 “来了?” 继而向纪姜走来,每走一步,青色的袍角就扬挫起一层晶莹的雪。 纪姜望着越来越近的宋简,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谁知道,他却一连几步地跟上来。一把牵住了她冰凉的手。 “你躲什么。” 是啊,她躲什么呢?有的时候,纪姜觉得这一辈子若要说遗憾的话,也许是没有同宋简,在金玉堆里安然地过完那尊贵明丽的一生。但若要问,走到这一步,她究竟后不后悔。她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毕竟没有情爱,则不会有纠葛。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