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除非死别,否则必须痛意满满的融合。 *** 宋府的人在街口等着她,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叫辛奴的侍女。她穿着缠枝花纹的交领短衣,下面是青罗质地的马面裙,外头照着一件镶毛儿边的褙子,沉默地立在一顶儿软轿旁。她长得不算好看,眼睛甚至还有些垮塌,举手投足之间,却与陆以芳的身段气质有些相像。 她沉默地走上前去,替过衙役的手,撑住纪姜摇摇欲坠的身子,向身后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厮立马捧上了一盘碎银子。 “这是我们爷,请几位官爷喝酒的,官爷辛苦了,” 衙役们忙拱手道谢,知道宋府向来要体面,便挥着手把四下看热闹的人都哄散了。 纪姜的意识很沉,只隐隐约约听见扶着她的那个女人在吩咐跟着的人去请大夫云云……她眼睛实在沉得很,里内不断涌出腥甜的气。恍惚中却绣到了一阵无比熟悉的沉香气。那是之前,她送给宋简的奇楠沉香珠串的味道。整个那一年,大内就供了那么一块油脂丰厚的老料,她觉得配宋简,硬是央着先帝赐给了她,打磨了那么一百零八颗沉香珠子。 “哟,宋先生,您亲自来了啊,不是说好了,我把毛石料给您送到府上去吗?” 纪姜喉咙一紧。艰难地抬起头来。 面前的男子正从车撵上下来。青白色的直缀之,照灰狐的大毛氅衣。 他全然没有看纪姜。 三年多了,宋简还是当年的模样。甚至在牢狱之中眉眼间的戾气都跟着时光一起消隐了。他是个很好看的的男人,早年间游历四方,有了功名以后,又在地方上实实在在地做过官,身上没有士族子弟惯有的文弱气质。 “听说,这一批的毛石料和最初你送来的昌华鸡血石是一层货。” 玲珑斋的掌柜的知道他又腿疾,久站不得,忙要将人往铺面里让。 “是是……入冬前送您府上的那一批,不是入不了您的眼吗?小人后来又去了一趟昌化,好不容易,把之前余的那批子给您买回来了。这第一回 送您的那批子大,有一两块,小人已经相看好了,雕个血纹摆件,合适得很。” 宋简却并没有进去的意思。他与纪姜之间,离得不近不远,辛奴等人大多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关联,却不大明白宋简此时过来的用意。 是来看纪姜的惨状吗?如果是,不是应该大加言辞的羞辱吗?但他始终没有看向这边,温和从容地与玲珑斋的掌柜的攀谈。 纪姜望着他,却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唯有大雪,唯美清寂地隔在他们之间。 第9章 起心 宋简与掌柜站在雪里,的从毛石料的产地说到当地的地理水文,甚至说起当地一户人家的老爷赌翡翠胚子,一刀富贵,一刀潦倒,变卖地产,最后落得举家卖身为奴的逸事。最后又说这一批子昌化鸡血石的血纹好坏。 宋简亲手撑着伞,迁就掌柜佝偻,半弯着腰,立得有些久了,他似乎也不觉得累。眉目于雪中温明地舒展开来,家常服饰,衬得他棱角柔和,手上的沉香珠子串不时与伞柄轻轻地磕触。 纪姜才刚刚受过杖刑,经过刚才的一番拉扯,伤口牵扯开来,又与裤料摩擦,每一刻都是折磨。她有些站不住,眼前一阵发白一阵发灰,却又不肯放任自己松下劲儿来露出狼狈的模样。 跟在辛奴身边的小厮看着眼前的情形,上前附在辛奴耳边道:“要不,去请一请爷?天都要暗了。” 辛奴端端地立在软轿边“爷有兴致,你们配去催?” 说完,她将撑着纪姜的那只手向上抬了抬,低头平声对纪姜道:“站好了,我们爷的规矩,我们府上的女人出入皆需有仪态,听说你是宫里出来的,不要让我看低了你。” 府上的女人? 纪姜的思绪虽然被身上的疼痛搅如乱麻,却还是隐约听出了辛奴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宋简……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辛奴仰起头,“我们爷发的慈悲心,让你附籍在府中,不过,附的是奴籍。近来,府上打发出去两三个粗使,刚好补你进去。” 说着,她稍微顿了顿,提声道:“我叫辛奴,府上的奴婢归我□□管制,我听说,你以前是大齐的公主,到了我这里,就与府上其他的奴婢没什么不一样,下面的话,我只教你一次,第二次,我会请府上的规矩来教你。听好,我们爷的名讳尊贵,为奴者,不得直呼。” 为奴啊…… 纪姜静静地听辛奴把话说完,再一次望向雪中不远处的宋简。 他仍然弯腰与人共撑一把伞。似乎正说至十分有意思的地方,一身气质并寒凛,收放自如,丝毫不见当年官道临别时的阴霾。不过,不管他再怎么收敛,恨都是藏不住的。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