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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迷宫


?“打过架了?”基裘问。

    “恩。”绑架犯答道,“没有被无视,但是不认识我了。”

    绑架犯把刺进我脑袋的针拔掉,和基裘一齐望着我,好像我是唯一的外人,他们才是一伙的。

    “默尔,还认识我吗?”基裘提出了一个简单到荒谬的问题,像是手术后医生确认病人是否意识清醒,会问你能看到几根手指之类的问题。

    因为我不认识绑架犯,他们认为我有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不认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基裘就用这种对待病人的方式来对待我?

    一定是我近期太听她的话了,她放在我身上的期望就越发得寸进尺。

    你要乖要听话,你要考个好分数,你要上个好大学,你要找个好工作,你要嫁个好男人,你要一直保持身材,你要一直漂亮下去,你要一直努力,你要一直往前跑……抱歉啊,妈妈的人生也就这样了,没有希望了,你不能比妈妈过得还要差啊。

    那时我还不够懂事,我只是愤恨她能做而我不能做的事情,为什么她可以放开胃口随便吃想吃的东西,为什么她可以待在沙发上好几小时不间断地看电视,为什么她可以理直气壮地问我凭什么不能做到其他人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把脾气发到我身上,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用“我都这把年纪了”作为解释。

    长大后,我明白了她的辛苦,但也没看到希望。我并不比她聪明多少,我是个废物。不同的是我不想像她那样放纵。不要孩子的话,那我手中也不会有下一个“希望”了,在我这里结束也好,尽可能地给她留下钱,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撑不住了就去死吧,这是人世间最轻松的事情了。

    我实在是很糟糕的女儿,又自私又坏,几乎把她一路上的希望都摔出了裂痕,有时是无心,有时是故意。她总念叨“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没想到呕心沥血的培育,却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她的痛苦与绝望我至少得负一半的责。

    她说得对,如果我没有出生,她也不必有牵挂,我们两人都不必有今日的痛苦了。

    网上有论调说普通人的人生就是学会接纳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我没有变成任何人想要的样子,真实的脾气倒是很坏,和她一样坏,只是我一直在忍耐。“现实世界”我只骂过一次脏话,被她听到后严厉地呵斥外加一耳光,而她常常几句话不离一个脏字。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不断地原谅原谅原谅原谅原谅原谅原谅……凭什么。

    网上不乏和我一样每天忍受父母坏脾气的子女,原生家庭的话题曾多到滥用的地步,连她也看到了。

    【“真希望你们也做一做父母,看看你们能好到哪里去。”】

    她说得没错,所以我不会重蹈她的覆辙,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不会增加和我一起受苦的人。

    她规定了毛巾的摆放顺序,她规定了洗浴用品朝外的角度,她规定了灯光的开闭,她规定了拖鞋的朝向,她规定了每一件衣服袜子鞋子,她规定了发型,她规定了洗澡的时间和频率,她规定了指甲的长度,她规定了物品的摆放,她规定了床单的花色,她规定了哪扇窗户应该打开哪扇窗户不能打开,她规定了我的作息,她规定了我的饭量,她规定了我能做的事情,她规定了我不能做的事情……她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一旦不如意,她的心情会变坏,她会盯着我,盯着我的懦弱或者仇恨的姿态,然后斥责我或者对我冷笑。

    我最怕家里有东西坏掉,东西坏掉意味着需要修理或者买新的,两者都要花钱,增加开支负担,她的心情会很糟糕。如果原因与我有关,或者单纯是我倒霉,恰好在我使用的时候坏掉,她的心情会更糟,仿佛世界末日,不断地咒骂我,翻我的旧账,好像我是她最大的仇人。当东西坏掉的原因与她有关时,她无法对我发泄,我往往会如释重负,甚至欣喜若狂。

    我不敢弄脏衣服,在家吃饭的时候会穿围裙,伏案的时候会戴袖套,妈妈夸我衣服干净的时候,我会很高兴。

    我疯狂地回想“现实世界”的种种,直到内心一阵阵作呕。

    “……默尔?”基裘又在问我了。

    心情烦躁,无法做事时,我会玩游戏,尤其是反复的、枯燥的、不需要动脑的关卡,我一直玩一直玩一直玩一直玩,直到手机发烫,电量告罄。她对我玩游戏有些微词,幸好只是一些微词,否则我又少了一个可以放置心灵的场所。

    分清楚了,这里是游戏,不是“现实世界”,我应该放轻松一点,轻松一点。

    紧握住双手,指甲陷入手背的痛觉,令我在纷乱的思维中找回一丝冷静。极力按捺住心中翻搅不断的烦躁,我配合着回答基裘的问题,因为没有[穿戴]发声装置,所以是无声的口型,“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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