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笔触,无疑比那些毫无灵气只余娴熟的画工更吸引人的目光。 她思索片刻,也在画的边缘用乌黑的墨落了笔。因她特意用了淡墨, 墨汁边缘浅浅地氤氲开,让画面上仿佛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朱祐樘从她手中拿过笔, 扫了一眼画面, 含笑添了最后一笔。 “来, 让我瞧瞧, 最后这幅画究竟成甚么样了?”周太皇太后难得生出几分好奇。宫女们抬着画案来到她跟前, 王太后与吴废后等人遂也垂眸看去。不仅是她们,太妃以及皇子皇女们也禁不住簇拥而去,立在画案四周。 乍一瞧, 这确实是一幅赏海棠的画。中央是赭黑的海棠树,上头点缀着寥寥无几的绿叶与或热情绽放、或含苞欲放的火红花朵。下方有一座用几笔勾勒出的观景亭,里头立着一个背影,似是正在专注观赏。海棠树与观景亭之间有氤氲的雾气弥漫,亭外还有奇石与野花。 可若是再仔细看去,便觉得海棠树的枝桠走向略奇怪, 海棠花的调色也并不均匀,仿佛是不同种类的花朵都生生地长在了一棵树上。那观景亭里头的背影细看还有指纹印,虽填补了几笔, 仍让人一眼就瞧出了破绽。而观景亭外头的奇石本质上就是幼嫩的爪印,好不容易勾勒好了边缘,中间却已经无力遮掩了…… “十一弟和六妹的掌印指印太难盖住了。”朱祐杬禁不住脱口而出,满脸都是遗憾,“若不是费了些时间在这上头,海棠树还能画得更好些!”眼下这幅画,说是五六岁孩童的游戏之作也不尽然,说是成熟之作更谈不上,充满了矛盾与怪异感。他几乎有些难以置信,这是他们皇家所有人通力而成的作品。 “是啊,只要十一弟和六妹在旁边看着,咱们再作一幅,一定比这幅更好!”其他几位小少年也纷纷附和。他们目前都在学书画,已经初尝鉴赏的乐趣,自然觉得这幅画怎么看都不够满意。 “若是缺了他们,这个游戏便没有这般有趣味了。”朱祐樘浅浅一笑,“无论这幅画如何,帮他们俩描补的时候,你们不是都很用心么?每人都用足了心思,这就是一幅好画。每年若有一幅,等到十一弟与六妹年长些之后,何愁画不出好画来?” 依稀体会到他的言下之意,朱祐杬与皇长女都有些若有所思。尚未理解他话中深意的小少年们也没有再多言,想了想,纷纷点头道:“那我们每年都画一幅!将每幅图都裱起来,看看是不是一年比一年画得好!” “这个主意甚妙。”张清皎笑道,“不如咱们在宫后苑里寻个地方,专门悬挂咱们自家人一起作的画,如何?年复一年,画变,人未变。若能借着画回忆起此时此刻,心里不知该有多温暖呢。” “不必再专程寻地方了。”周太皇太后慢悠悠地道,“就放在仁寿宫里。我倒是觉得这画儿很好,就连十一哥儿和六姐儿的手掌印都瞧着不错。一看到这画儿,便能想起你们方才认真仔细的模样来。一大家子人同心协力地作一张画,好,极好。” 她不是什么文雅之人,也不懂如何欣赏一幅画。但她看重的是这幅画中蕴含的情感,看重的是这幅画所带来的美好回忆。尽管她对皇后的喜爱已经在皇帝的独宠中一日一日消磨干净,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位孙媳妇确实很难得。 这场游戏仅仅只是游戏么?显然并不是。 作画的游戏,已经足可见她花费的心思与心里的想法——她俨然便是一位来自于和睦美满大家庭的聪慧者,满怀热情地想将皇家众人从一盘散沙转化为真正的“家人”。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她确实很天真。可这天真中却带着令人不自禁生出喜爱的胆气与勇敢。 周太皇太后并不在意结果,毕竟身在皇家就会有相应的觉悟。即使眼下瞧着兄友弟恭,也不能掩盖当年曾经险些你死我活的争储斗争。但那又如何呢?在这个美满温暖的春日里,那些黯淡的过去似乎已经渐渐消散了。无论是不是事实,对她这位希望能尽可能平安喜乐的长辈而言,已经是足够了。 张清皎并不知晓,周太皇太后已经自动自发地想象出了她的用心良苦。她只是能隐约感觉到,这位长辈的态度从疏离又慢慢地变得软和了许多。当然,她没有周太皇太后所以为的那样天真,只是想借着这个游戏增进彼此之间的好感罢了。 至于成为真正的“家人”? 这是一种奢望,对皇室兄弟姊妹而言尤其如此。史书的故事已经告诉大家,在皇室,最缺的就是亲情与爱情。即使在无忧无虑的时期曾经拥有过,也未必能持续一生;即使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也不意味着内心会完全接受现实。 她从来不会给自己设定无法实现的目标,一切都只是想让后宫更祥和一些,让大家对她的好感度更高些——从而便于她打理宫务、改革宫中规矩,以及安安生生地守着她的皇帝陛下过着他们的小日子罢了。 最终,画作被人拿去装裱了。众人有些意犹未尽地继续向山顶而去,连周太皇太后都不再乘坐肩舆,而是扶着女官缓步攀登。就这样走走停停,观赏路旁满树雪白的梨花、远处如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