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若不是孙伯那厮一味撺掇,姐姐何至于与他私逃?可最后却是姐姐一人承担责罚,他却一路高官厚禄美妻娇儿,这是何道理?便是要争一口气,看他娶的那个什么宋国的相女比得上姐姐的花容月貌?” 启儿可没察觉自己这番话狠狠地戳了莘奴的心窝,只是女儿家天生爱在颜色上较高下的心思罢了。 莘奴垂下微翘的眼睫,语气转冷道:“就算姿容出众又如何?也不过是供男子玩乐之物,哪个士卿之妇自降身家,拿自己与一贱奴相比?” 说完伸手取了一旁的巾布,沾取了铜盘里的净面水,将唇上的唇脂尽数抹掉,然后说道:“就这般吧,启儿自己梳洗得漂亮便好,你与我不同,当年你父母卖你时,言明乃是二十年的短契,将来若是解契嫁人,生下的孩子也不必落入奴籍,总也算是有个盼头。我……是全然无望的。 启儿听了眼圈一热。她知道莘奴话里的意思,莘奴是烙了奴印的死契贱奴,以后就算有机会脱离奴籍,却再难以如正常女子一般嫁人了。烙了奴印的女子就算甘愿为妾,将来生下的孩儿也难以在世人面前堂正做人……那是剜肉剔骨才能掩饰的污点啊…… 家主看似对弟子宽厚谦和,为何对莘奴姐姐却是这般硬冷的心肠? 说话间,莘奴已经起身换了深衣,不同于其他奴仆身着土麻色的素衣。她身上的乃是有着美丽花纹的罗绮,一如在谷中一般,家主虽然严苛对待这个女子,却用最好的绫罗绸缎包裹着她的芳华美好。 启儿跟在她的身后,忍不住被她轻轻摆动的腰肢吸引。柔顺垂至腰际的长发被串着玉坠的小牛皮绳紧紧缠绕成一束,在腰际轻轻摆动。而腰肢却挺拔婆娑如柳,端雅的气质哪里像奴婢呢! 不过启儿的担忧会与孙伯见面的顾虑倒是多余的,当她们来到厅堂时,直接顺着一侧的通幽长廊来到坐在上位的家主身旁。 此时长庭里雅乐高奏,在编钟丝乐声里,腰肢款款的舞女正在随乐起舞,鬼谷家主身居高位,两侧垂挂着长长的帷幔,当莘奴坐在帷幔之后时,只映出了纤丽身影,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王诩今日着一身黑,很有秦地风范,头饰以委貌玄冠,未用金玉,仅以一根花雕香木固定,倒是显得这一身玄色深衣愈加出尘不俗。 长庭里的众位宾客多是久不见恩师的鬼谷弟子,因为进谷拜师时的年岁不等,所以既有意气风发的弱冠青年,也有两鬓斑白,面带沧桑的中年男子。他们多在各国为卿,多年的仕途生涯,各自都养出了不同的沉稳贵气。 可是此时入了庭院,无论在外如何显赫荣耀,尽是褪去各自属国的锦衣华服,换上了当年学师时穿着的玄色麻衣长袍,头戴竹骨长冠,跪坐在庭下两侧,如一当年聆听恩师教诲一般恭谨虔诚。 而他们的家眷妻子则是坐在距离长庭更远的侧庭里,并没有入了这长庭中来。 一曲舞罢,舞姬退下,只弹奏古琴编钟,渺渺清音为众人饮酒助兴。 于是众位弟子开始互相寒暄,同时各自有序地单独走到恩师的席座之前低声向恩师述说着自己近来理政难事。 莘奴隐在帷幔后,用杓将温好的酒液盛入酒樽之中,再垂首伏地双手高举给端坐在正中的家主。 王诩看也未看她一眼,只单手接过酒樽与弟子细声倾心相谈。 此时跪坐在王诩面前的弟子,名唤邹忌,乃是齐国之相,更是位有名的美男子。以善于劝谏而闻达于世。 当年齐国易主,新王不思进取,只顾赏乐,于是他便以琴师的身份亲近齐王,以“抚琴不弹,摆空架子”的道理说服齐王勤政,进而得到重用。至于邹忌借着与城北美男子徐公比美,不停询问自己的妻妾宾客,而感悟“王之蔽甚矣”的轶事更是在各国公卿中传诵。 此时这位身修八尺的俊美男子跪在鬼谷子面前,一脸感激道:“邹忌能有今日荣光,离不开恩师当年的教诲,当年忌有心劝谏,又恐言语有失,让王降怒而踌躇不前时,是恩师亲自书信鼓励弟子,那齐王虽然顽劣耽于享乐,却是个心胸豁达之人,只要注意劝谏言语,不必担忧王会降罪。弟子这才敢假冒琴师,前去劝谏得到了王之重用。” 王诩微微一笑,将杯中之酒亲自递给了这位英俊不凡的弟子,开口道:“为师也不过与还是公子时的齐王有一面之缘。 他为人豪爽,在街市上听闻一乞儿能用树叶吹奏不同的鸟鸣之声,竟然能坐于尘土瓦砾之上,与那满身脏臭的乞儿讨教口齿之技。这等人物不拘小节,不耻下问,将来为王必定善待有所长之臣子。你在我鬼谷的众位弟子中,向来以能言善辩而擅长,若是去了昏聩暴烈之侯的城邑,反而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