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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看着天花板想,我没有在醒着的时候掉眼泪。

    你快来带我走啊,他又默念,是你在提示我吗,要我自己跟上去吗?他看了看手里的刀。

    再度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陆芷大概来过了,把他那几块徒劳无功的地砖放回了原位,又把早餐和午餐放在了他的床头。陆汀就直直地盯着那些餐盘发呆。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智能墙壁忽然发出提示声,一条新消息随之滑出,放大在墙面上。

    来自他的父亲,十分之简短:今晚发布会前有晚宴,七点开始,认真准备着装和曲子。

    陆汀吸了吸鼻子,反复看着这行字,忽然大笑出了声音。果然,父亲又要来做他最热衷的证明题了,证明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又变回了乖顺的状态,又服了软,会认真地露面,彬彬有礼地为众宾客弹奏钢琴曲。

    把匕首揣回衣袋,陆汀起身,却没急着去衣帽间。他去了家庭公用的计算机工作室,关上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大概再过二十分钟就会有人借送水之由进来检查情况,虽然我自己端了水进来,陆汀这样想着,麻利地打开了自己的那台电脑。

    他花了两分钟进入户籍系统,cta9m83,记得这个编号,找出那串条码就不是难事。随后他把条码的图样框定下来,启动处理电子元件要用到的高精度镀刻机,把自己的小臂搁上本该放置金属板的托台。

    是右臂,是内侧,精度达到纳米级的激光蛰伤皮肤,瞬间烫出整洁细小的焦黑,是剧痛。陆汀闻到皮肉灼烧的味道,也看到那道条码连着编号在自己的手臂上逐渐完整。

    他由衷地笑了,尽管也说不清自己在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忍着呕吐欲弹奏钢琴时,这纹样也会陪着自己。标记没有了,标记的主人生死未卜,极有可能已经流干了血,或是在大火和毒雾中沉没,最好的结果是活了下来,但也把他忘记,从此形同陌路。至于自己呢,自己也许一辈子也踏不出这栋房子,只想今晚就去死。

    这也没有关系。

    陆汀笃信,自己仍然是邓莫迟的,无论邓莫迟还承不承认,这一次是他亲手刻上了永久的标记,除非他们把他的皮扒下来,把他的手砍断,这标记将永远陪着他。其实想刻在更有意义的地方,比如心口,那里正因断连而感到无所适从,又比如那截空落落的后颈,但是操作太不方便了,会耽误时间,右手也很好,今晚在众多达官显贵前,他就会用这只手做出自己整个少年时期都想去做,却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被心理医生被劝说搪塞的事。

    至于之后发布会的内容,政府的解释是什么,自己一直追问的是什么,我不想知道,陆汀不断地想,我都不想知道了。

    这种想法未免太悲观,也太软弱,陆汀明白,他把自己绕进了魔障,这他也看得清楚。可是又有什么所谓呢?他承认自己被击垮了,也不想再站起来,在审判爱欲的法庭上,他早就被判了有罪,是罪无可赦,是永远被剥夺自由,可至少有生命还能自己决定,邓莫迟说过,想死并不可耻,他记得好清楚。

    把袖子放下,遮住那串条码时,正好有人敲门,是个没有嗅觉的仿生机器人来送苹果汁。陆汀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不无快乐地想,拜拜。

    当日晚七点,总统府顶层的玻璃宴会厅中,陆汀穿了一身剪裁优美的黑丝绒掐腰西装,佩黑领结,戴着雪白的手套,在台前弹奏一首降a大调英雄波兰舞曲。这颗流光溢彩的大玻璃球中,陆岸和陆芷在大厅门口迎来送往,父亲被簇拥在头一桌,宾客们已经落座了一大半,全都矜持地接耳谈笑着,好一派其乐融融。似乎没人听出这渐强的琴声是肖邦在歌颂故国,是仅由琴键唱出的交响诗,是规定之外的,不该出现于此的曲目。

    余光之中,陆汀甚至瞥见自己唤作叔叔的议长正跟着节奏轻快地摇晃酒杯,夫人和小姐们繁花似锦,踩着他的琴声聘聘婷婷,简直把它当作爵士来听。

    当然,这不能怪他们,在严肃的发布会前召开晚宴,这件事本身就够荒唐。

    陆汀低下头,开始深深地呼气吸气,不看琴也不看手,只看袖口冒出的刀尖,似乎只有想着马上可以结束这一切他才能坚持下去。这首曲子弹了十几遍了,要换首别的……本着敬业精神,他这样想,耳边连缀的音乐却突然被撕裂。

    说撞破或许更合适,破的也不仅是他的琴声——玻璃球的东南角碎得彻底,用作支撑的钢架也被撞断,垂直掉下去,把坐满宾客的圆桌砸碎,上方,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横插在那儿,带入森森寒气,还挂着狂风和雨雪。

    陆汀站了起来,匕首滑落在地。这一定是幻觉,满堂哗然中,隔着宴会厅直径那么远的距离,他看着那个大家伙,它背后美丽的又巨大的旗袍女子正在顾盼微笑,“sariel,您永远的忠实管家,给您井井有条的房间和很多m.zGXXh.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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