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棠待外人向来温和,可真正动起怒来却是吓人。 嫣姬又气又急,还想再开口辩驳些什么却见裴棠已经转过身去整理搁在案台上的红梅,修长的手指握着把剪子,状似随意的剪着他认为不好的枝条。 不知为何,嫣姬看着他这样的动作,忽然意识到——她这时要是不开口说出了柳棕的事情,他只怕一直都不会放了自己。这人身上……好像有一种叫人不可思议的执着。她已然开始动摇,而看着裴棠那边一段段被剪落下来的红梅细枝,心中更是起了难明的波澜。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嫣姬终于艰难的做了决定。她也有自己的难处,随意楼有本事的姐妹笔笔皆是,那花魁的位置哪里是那样好坐的。也正是这样的原因,她才为了舞步肯答应柳乐师当初的那些安排。其实那人性情古怪乖戾,时常毫无征兆的就怨怼自己,实在也不好相处。 “三少爷可知道,柳乐师这一阵眼睛也不如前了,每日日头最强的那几个时辰才能看清楚东西。” 裴棠背对着嫣姬,听了这话手中的动作稍稍停了一顿,“看不清?”这症状倒是有些跟他离魂前一样了。 嫣姬点头,“的确是这阵子起就视线不佳起来,已经私下请过大夫看了两回的。”她努力回想着前一段时间的事情,语气也越发自然:“不过,他倒是有些瞒着这事,并不想人知道。嫣嫣那日听说贼人是被柳乐师带进来的也很是奇怪,到底是深夜,柳乐师入了夜从不外出走动,加上他已经眼睛不行,为何还要亲自去带人进来?” 其实也正是裴棠的疑惑所在,这并不是个一击即中的法子,柳棕想要复仇,大有其他手段以解心头恨意。 嫣姬拧着眉头,“柳乐师的行事……”她忽然想起了一遭事,当时就觉得奇怪,现在想起来就更可疑了,“在来宅子的前几日,他忽然心情很高兴似得的,还新编了几只曲子。这次过来,我原想他未必肯的,可不知为何他却忽然答应了。” 裴棠默然,难道……这事情柳棕早就计划好了?可就算是他那边做了计划,又如何能保证老夫人一行定然就会带着沈栖一道也来宅子?是里应外合不成? “三少爷,嫣嫣知道的可一清二楚都告诉给您了,再没什么隐瞒的。何况柳乐师心术不正,即便是有再好的舞步我总也不能再继续留他在身边,现在纵然是维护了他,万一后头再有什么事,遭罪的肯定也有我自己。”嫣姬态度语气都十分的诚恳,唯恐自己这搜刮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裴棠,他仍然不肯放自己走。 嫣姬原先以为裴三少爷出身乡野,没多大见识也没多大的本事,顶多不过是一个会读书的贵公子,自己稍使了手段就能让他围着自己的转,可半点没想到,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被他一直在利用的。原来他也早就知道了她的舞步是柳乐师的缘故,因了他们之间有纠葛,这裴三少爷才找上的自己。 嫣姬再不济总还是随意楼的花魁,出门前呼后拥追随者一大批,如今竟被人反玩弄了一把,不可谓不生气,然而这时也只是意味深长的念了一句:“三少爷,对那位沈姑娘可真是用心……”不过,她心中也觉得好笑,这人精明的地方精明,可笨的地方也实在是笨。光是将自己接到的这宅子当中来,可就是下下策了。 柳棕自从那日之后再没露面,留下嫣姬也不是长久之计,既然话也已经说尽,裴棠早就打算这两日就要放人。他没理会嫣姬这冷嘲热讽,转过身语气平淡道:“嫣姬姑娘既然想回随意楼,我这就叫人准备马车。” 嫣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嘴角也浮起了笑意,语调款款的回道:“那多谢三少爷了。”她面上虽然笑着,可心里却早对这裴棠臭骂了一通。这一趟还指望能笼络住这镇国公府的嫡少爷,自己石榴裙下能再多一个显贵,可现在却是折了本,白白将乐师给搭了进去。往后没了他的安排,自己也不知能不能继续保住第一花魁的名号。 人走了之后,裴棠一个人又独坐了会,隐约觉得还有个离魂前就认识自己的人蛰伏在身边,是谁却没有半点头绪,这最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太巧合了。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