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 “我和您女儿文秀娟是医学院委培班的同学。找您聊点事情,我方便进去吗?” 文红军没有让开路。 “什么事?”他语气生硬地说。这位父亲对自己的二女儿并没有多少感情,反倒是女儿的大学同学忽然找过来,他直觉会是个麻烦。 “您这还真是……”马德失笑起来。 他这样一笑,通常对面的人会因为觉得失礼而不好意思。但文红军并不在此列。 “我要上班去了,现在也没有时间。你要不是很急的话,再约其他时候吧。” “您是要出车去对吧,不好意思耽误您做生意了,您看我来也来了,算起来我也是您朋友啊。” 文红军毫不掩饰地沉下了脸。 “我们没见过吧”他说。 “我们是没见过,不过,我们是网友呢。我们通过不少博客私信。” 文红军一愣,脸色和缓起来。 “你是?” “天涯行者。” “哎呀哎呀,”文红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原来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呀。来来,请进请进。” 这些年里文红军很少露出现在这样的笑容。 他的生活全系在里屋的包惜娣身上,也只有与此相关的事情,才能真正牵动他的喜怒哀乐。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二女儿的大学同学,竟然就是那个在网上鼓励他分享故事,帮他做了整个募捐计划的人。 原本文红军只是在博客上分享植物人的知识和病例,分享自己照顾植物人的经验,以此与其他植物人家属交流。直到有一天,一个网名“天涯行者”的人先是捐了一千元给他,而后又鼓励他把自己的故事完整地分享出来,并以第三者的角度写了文章,传播到各个论坛上去。成千上万的人由此了解到文红军的故事——一个失去了两个女儿的父亲,一个守候了二十五年的丈夫,一份被命运反复折磨却仍打不倒的坚持。这篇文章叫《如果命运错了,我们能做些什么》,文章最后,天涯行者发起了捐款倡议,并且自己又给文红军捐了一千元。然后,就开始有点点滴滴的捐款,慢慢涓流汇聚成河,到了现在,在天涯行者持续顶帖转发之下,热度进一步发酵,捐款金额已经突破了二十万元。 可以说,天涯行者就是文红军的恩人。文红军也曾想过,这个天涯行者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开了几十年的出租车,成天见的都是过客,人世间匆匆来去,这人情是冷是暖,甚至来不及品尝,突然之间,被一束阳光定定地照个正着,炽热得都不习惯了。 现在,天涯行者站到了面前,文红军这才知道,原本以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其实与自己有着这样一重渊源。 文红军请马德在客厅坐下,泡上茶,当然再不提要去出车的事。他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聊了几句植物人治疗——那是他们在网上会交流的话题,然后等着马德说出来意。 “说实话,我会注意到您的事,其实是因为文秀娟。” 文红军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文秀娟,那也太过巧合了。 “今天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马德之前说话时,低眉垂目,视线略略向下,很是恭敬得体。此时,他抬起眼睛,正视着文红军。原本温和的眼神,忽然多出些别的东西。 “请说。” “有一个叫柳絮的女人,可能会在近期来找您。到时候,请您把她交给我。” “什么意思,这个人是谁,找我干什么?”文红军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 “她是文秀娟的同学,当然,也是我的同学。她认为文秀娟的死别有原因,正在进行调查。说真心话,您希望重新调查文秀娟的死因吗?” 文红军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马德这样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更不想回答这种突如其来的让他不快的问题。 但他脑袋里自有一本账,知道“天涯行者”这是要账来了,所以勉强答道:“我的两个女儿已经去世很久了,我现在的世界里,只有我老婆。” 马德笑了,“我就知道您一定是这个态度的。如果她来了,请您留着她,然后给我电话。”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我不想掺和进来。如果你说的这个柳絮来找我,我会告诉她我的精力都在照料我老婆上面了,其他的事情管不了了。至于什么把她交给你或者给你打电话之类的,同样还是那句话,我的精力都在照料我老婆上面,其他的事情管不了。” 马德又笑了,此刻,他的笑容显得不那么节制,就像一个猎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掉进陷阱的猎物。 当一个像他这样的人选择亮牌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