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里子将罩帽向后撩,同时缓缓抬起头来。 下颌、口鼻、眼眉……转眼间便见了真章。 那略带稚气的脸上一派阴鹜,嘻嘻笑道:“干爹慢些说,莫牵动了伤处。” 徐少卿惨白的脸上抽了抽。 这副笑容几年来不知见过多少次,却从没像今天这般惹人注意,竟有种悚然之感。 想自己堂堂的司礼监秉笔,又掌着东厂大权,十余年来在宫中摸爬滚打,也算得上阅人无数,自认不曾在识人上走过眼,没曾想到头来居然在自己干儿子身上栽了跟头。 想想自己与焦芳,他不由一声轻叹,或许这便是命数使然。 他苦笑一下,冷冷道:“陛下许了你什么好处?不妨说来听听,替了我的职役,只怕不能吧?” 冯正听他语带讥讽,却面不改色,仍旧是一副阴测测的笑容,拱手道:“干爹猜得不错,儿子这点斤两怎能与干爹相提并论,不过被陛下钦点,入司礼监做个末位秉笔,日常陪侍圣驾左右罢了。” 这话说得谦逊,实则却满是炫耀之意。 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便能入司礼监坐上秉笔的位子,又成了天子近侍,这等位分荣耀也算旷古烁今。 徐少卿暗自笑了笑,遥想自己当他这般年纪时,尚在宫苑屋檐下端扫递送,苦苦地熬着资历,似他这样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不过伴君如伴虎,何况当今天子不是显德帝高旭,而是天承帝高昶。 这人,会有那般好相与么? 他并不说破,点点头道:“不错,如此倒也算成全了你,日后得了圣心,老祖宗和我们这些人便都可以作古了。” 冯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随即又正色躬身道:“干爹这般说,倒叫儿子惶恐了。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规矩也是陛下定的规矩,老祖宗和干爹日常教导儿子要尽忠主子,恪守本分,儿子时刻谨记,不敢有忘。” 他说着向前两步,凑到近前,唇角歪斜着笑道:“儿子知道干爹此刻恨不得将儿子扒皮抽筋,剁碎了喂狗,只是……忠孝不能两全,自古都是这个理儿,在朝廷大义面前,万万犹豫不得,干爹从前不也是这般说么?儿子谨遵教训,说起来也算是尽了孝道。” 徐少卿静静地听他说完,轻轻一叹,淡然道:“说得好,既然如此,你我缘分已尽,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去吧。” “干爹放心,你老人家做成的事,儿子会尽力守着,没做成的事,儿子会竭尽所能,替干爹完成心愿。以后干爹泉下有知,也必感欣慰,嘿嘿……” 伴着那阴测测的笑声,冯正缓缓将兜帽罩起,遮住头脸,却步后退,转身走出牢门,如鬼魅般消失在幽暗的巷中。 …… 夜暮沉沉,朔风呼啸。 转眼便是好大一场雪。 今日是除夕,转天便是元日。 因在国丧期间,不得娱乐,少了鞭花礼炮,欢声笑语,偌大的永安城一片萧瑟,全然瞧不出个辞旧迎新的喜庆样子。 黄瓦朱墙之内也是这般,日头没下檐角后,便陷入了沉寂。 景阳宫的寝殿今晚多盏了几盏灯烛,一重一重的,却仍旧照不出个暖意。 两名宫人抬着放满菜肴的小案来到榻前搁了,其中一人轻撩着罗帐,对里面低声道:“请公主用膳。” 衾被中,那柔弱的身影面向榻内侧卧着,却没半点反应,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根本不愿理会。 那宫人微微皱眉,抬眼向同伴看了看。 另外那人也是面露难色,抿唇轻叹,硬着头皮又道:“今日是除夕,陛下特意吩咐备了全素的宫宴,公主多少吃一些,奴婢们也好向陛下复命。” 等了半晌,见榻上的人仍是不应,两人急了起来,双双跪倒在地,求道:“公主开恩,千万吃一些,若是再不用膳,奴婢们便连这年也过不去了,求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