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女儿还说绝户,可在接收完原身记忆之后,他总算明白,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虽然他并不认同。 在裴家村,只有女儿的人家,除非是招赘,女儿最近也要嫁到附近的村落——村中十个八个是姓裴的,沾亲带故的,哪能互相嫁娶?可附近村落,习俗讲究也很相近,祭扫的日子,都是在同一天,若是嫁远了,那更简单了,连回来一趟都来不太及。 就算女儿刚出嫁时,还挂念着家里的祭扫习惯,会回来上坟,可久了呢?哪怕是最孝顺的女儿,几乎也做不到,几十年,每年回村到后山扫墓的事情,无人祭扫、连个烧纸的人都没,这之后也没得延续,算得上实打实的绝户。 当然,裴闹春作为未来人,一度有些迷糊,烧纸、上香、祭扫不都是心理慰藉,谁能保证这些死者真能接收到呢?再说了,死了之后,两脚一翘,黄土一杯,哪知道身后发生什么? 可是在裴家村——或者说很多村落、人家,类似的讲究还有很多,例如人死后,谁来捧牌位,有许多风俗,女人是不能捧牌位的,要由男丁来;还有牌位进祠堂、上头柱香……总之,这些在裴闹春看来,或许带着些奇怪色彩的东西,对于很多人来说,正是这一生的追求。 不但如此,在裴家村,也几乎没有让女儿养老的习惯——这养老,指的不是在大部分人概念里的,给钱、照看,而是实打实的和谁住在一起,哪怕没生病,吃谁家一碗饭、喝谁家一碗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如此,女儿嫁出去了,她乐意给钱、乐意孝顺你,这是好事,要是你真的傻乎乎跑过去跟着女儿女婿住,那就是胡闹、不懂事、不知分寸! 女儿要照看的是自己的公婆,就和儿媳也应当照看自己一样,这是他们认定了的千古道理。 有这样的想头,但凡哪家哪户,没能生出儿子的,都在焦虑之中,他们翻来覆去,日思夜想的,就是自己上了年纪,要让谁要照看。 在裴子豪还没有出生之前,每天两夫妻在床上,念叨的便时常是这个,到了后头,他们都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安慰自己的技巧,说些什么以后让女儿招赘之类的话,可有了裴子豪之后,可以说是拨开云雾见月明,再无半点烦恼。 “所以我说,招娣你可是我们老裴家的大功臣!”吴桂芝亲密地凑到了唐招娣身边,伸手摸了摸裴子豪的小脑袋,“有了子豪,别说是闹春他爹了,就连我,现在死了都闭得上眼!” 她这辈子,前面十几年,绕着弟弟转,恨不得心窝都掏出来,中间那二十来年呢,就绕着丈夫转,为着他养大了儿子,到了现在呢,又有了孙子,可以开始绕着孙子转了! 唐招娣一手还抓着女儿,她笑容里全是骄傲,在没生出儿子之前,每回只要回娘家,迎接她的便是批评和忧心,无论是妈妈还是姐姐,都在替她操心,生怕她因为没个儿子,最后被扫地出门,要知道,随着开放,这风气也变了,不少发了财就换老婆,可不是开玩笑,她几乎是用尽了一切手段,什么香灰水、拜大仙、生子秘方,只要有打听得到的,没有她不去想法子的,没想到绝处逢生! 她看向儿子的眼神,恨不得化作水:“我们子豪,可真是家里的福星。”她又提点着女儿,“以后我们晓萍,可要好好照顾弟弟,弟弟长大了,就是你的天呢!” 唐招娣并不觉得自己的话不对,这也是她出于自身经验总结的,要知道,家里还没有弟弟的时候,她们姐妹几朵金花,天天被人取笑,妈妈在家以泪洗面,脾气又差,有了弟弟后,她们一家的腰板才终于能挺直,再说了,家里有男丁和没男丁就是不一样,若是出点什么事情,自有弟弟帮忙出头呢! 裴晓萍听得似懂非懂,她只知道弟弟很重要。 裴闹春听不下去了,他一弯腰,一下抱起了女儿,插科打诨地说:“难不成我们晓萍的天不是我吗?只要我多赚点钱,以后哪会有什么问题呢?” 被丈夫这么一说,唐招娣也是一愣,只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了丈夫的权威,笑着又道:“我们家当然要靠你,我说的是以后的事情……” “我还在的时候,靠我,我要是不在了,她也能靠自己。”裴闹春轻描淡写地道,“就像招娣你和妈,哪个不是独当一面?我不在家,家里的事情,样样都靠着你们。”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