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他又来,一脸疲态,说是画了个通宵,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我做的墨西哥玉米饼卷酱汁鸡肉,他动作迟钝得像树獭,慢悠悠卷起饼,慢悠悠塞进嘴里,慢悠悠咀嚼,叫他名字也反应不过来,我等他吃完一个卷,把他扔到客房里,吩咐佣人隔一段时间去看他情况,他身体很差,据说大病过一场。复查时气跑了医生,因为他在养病期间又画了几幅画。 我大概是唯一一个不会劝他规律生活的人,灵感上来,一眨眼就消逝,难道停下来去睡觉?我常一觉醒来听见自己写的歌,完全陌生得像别人写的,又怎么往下接?这世上有这么多安安稳稳活到八十岁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们自有我们自己的事要做。 我很少做饭给别人吃,叶宁是吃得最多的,与其说我想让他给我画画,不如说我只是想让他画下去,画什么,画给谁,都跟我没关系。我们私交其实不多,他这人的世界里大概只有夏淮安,画画,吃,三件事,而且全然不懂遮掩,喜欢一个人,就时时刻刻说个不停,一吃饱了就“安安”“安安”,为了让我听他说,还扯上纪容辅的八卦,我懒得跟他聊,确认他吃饱了之后就扔他出门。 不过他也跟我爆了不少纪容辅的料,甚至还提到一次卢逸岚,开玩笑口吻说的,说卢逸岚跟纪容辅在英国留学时有点交集,卢逸岚中途回国,好像是因为家里的事。卢家还在玩民国电影那一套,甚至想让卢逸岚父亲收养卢家分支的男孩子。 这样说来,我对卢逸岚这女人敬意更深了。 外面刮大风,我开车到纪容辅公司,进停车场前,对面广场好像在做什么活动,充气拱门要被刮走了,许多人一起拖住绳子,风刮得写着活动标语的横幅猎猎作响,人的声音刚出口就被风卷走了,变成模糊不清的碎片,整个世界一片混乱。 我进电梯,上顶楼,电梯里有残存的女性香水味,浓得像有个隐形人一样。 纪容辅公司里的女性员工不多,偶有的几个,穿昂贵职业套装,瘦,白,妆容精致得体,像行走的机器人,一个个都是拿着杨玥的基因复制出来的。 这种天气,估计她们一走到楼外就会被风刮跑。 最近日式餐厅很流行,这种天气是吃拉面的天气,热汤,溏心蛋,盖在面上的鳗鱼,烫过的豆芽菜……一碗面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去吃。 我最开始做饭是为了生存,后来喜欢做菜,是觉得做菜和音乐很像,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不同的人吃下去,感觉却各不相同。真正恰到好处的一顿好饭,就像天寒地冻时的一碗牛肉汤面,就像时机恰好时听到的那首歌,哪怕是过了许多年后,回想起来,感觉却清晰得仿佛在昨天。 但音乐可以让一万个人听,做的菜却只能惠及吃到的那几个人而已。有次聊到这理念,叶霄大笑,说我有慧根,别人是在写歌,我是在渡人。 可惜从我说起这理念那天,到现在整整六年,一事无成。 电梯到顶,叮地一声,门打开,保安仍然是老面孔,我沿着铺着大理石的圆形前厅走过去,纪容辅自己的办公室单用一个前台,一般是杨玥在那镇守,她朝我点点头。 “没在开会吗?” “是几个娱乐公司的人,不算正式会议。”杨玥飞快地翻过日程表:“今天下午六点还有个公司内部的小会议,然后就没别的了。” “那我进去了。”我说完,往办公室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下班去吃拉面吧。” 杨玥怔了一下。 “林先生,和我吗?”她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不是,你一个人去,跟同事一起也可以。”我给她推荐:“东直门有家壹心拉面不错,开车十分钟就到。外面风很大。” “哦,好。”杨玥总算反应过来,朝我笑了:“我知道了,谢谢。” 我推开纪容辅办公室的门。 我前两天提过一句,他办公室已经换了羊毛地毯,摆设也温暖许多,我很喜欢他整面墙的书,虽然大多数我没兴趣,我上次在里面找到一套寓言故事,烫金外壳,四角用金属包着,插画也很精美,我已经看了一半了。纪容辅办公桌背后是整面落地窗,外面灰蒙蒙大风天,看起来还是很冷。 客人有两个,一个看起来像引见者,结实的中年人,我见过一次,属于胖得好看得体的那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