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坐着纳一双鞋底,听到更声已熬不住,究竟不知这夜唐牧熬到几更才睡。 她替唐牧整理公文,除公文名目分类之外,还会因行文年月及事由等分成轻重级急替他摞好。这样分了几日,因见一份关于北直大兴县的制文被反复提交,虽每日皆是新的,但事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京师黄家炭行近两年内给大兴县官府竟是一文钱的税银都没有交过。非但如此,税吏们前去收税时还叫他家家丁们拿棍棒打出,直言自己开的是皇店,每月只往宫中报税,不往官府交帐。 韩覃记得当初那叫她打掉一口牙的柳妈妈就曾言说要她去黄家炭行的黄老爷做妾,虽未见过黄老爷此人,闻名却是久矣。是而笑着念出公文,又问唐牧:“二爷,何为皇店?” 唐牧边临贴边答道:“皇店就是皇家在外开的店,由皇家专门指定人运营,因是天子家的生意,自然不需要再向官府纳税。” 他道:“我言,你写。” 韩覃执笔,抬眉问道:“真的?” 唐牧念道:“余部已协内廷查备,得知黄家炭行并不在皇店之列。而它自称皇店,又非我大历皇家所营,纵家奴而行凶,其反之心昭然若揭,现令查抄其家宅,封其各处店铺。” 韩覃书完抬头,见唐牧走过来执朱笔在上圈涂完盖官印并私印放到了一侧,疑惑问道:“不过不缴税而已,勒令他补齐往年税款即可,难道果真要抄他的家?” 唐牧道:“他原先拜御马监监官常德做干爹,有常德罩着他自然无人敢动他。如今既常德已死,墙倒众人推,自然大批的制书呈上来全是告他,从大兴县到顺天府再到户部,告他的状子讼书纸片一样飞着,不办他办谁?” 韩覃忍不住捂嘴笑个不停,许久才停下笑声说道:“常德之死果真牵连够广,若我那日在客栈被柳妈妈拐到黄家去的话,或者今日大理寺中,也还要多我一个。” 她笑的轻巧,唐牧却笑不出来:“陈卿还在追查究竟是谁杀了常德,却不知道常德是谁杀死的并不重要,他之死不过一个开头而已,大历朝要换新气象了!” * 这日五更才过,大历皇城午门外群臣在深秋的寒风中叫寒风刮着胡子。能入午门,到奉天门上待皇帝召唤的群臣们按九卿六部的排外依次在外排着队。唐牧如今是户部左侍郎,尚书乃首辅俞戎兼理,俞戎整日在阁房听差看折子写票拟,如今决断户部公务的实权皆在唐牧身上。 他身边站的是刘瑾昭,两人是同年的榜眼与传胪。当年在翰林院时唐牧略高他半等位官职,但他因母丧回家丁忧三年,刘瑾昭踏踏实实往上干,在工部两人为上下级关系,如今他调到户部,刘瑾昭依旧高他半级。 刘瑾昭低声问唐牧:“清臣,听说昨天左佥都御史王经略把一河南的官儿都给参了,你可知否?只怕今天圣上必定要提我进乾清宫去,若你知道些什么最好选透给我。” 他是工部尚书,王祎因河道贪污一事而参河南的地方官儿,河道的事情归工部管,首当起冲就是他。 唐牧摇头:“不知。但若圣上有什么要叫你查的,只管应承下来即可。” 论理起来唐牧比刘瑾昭小着好几岁,还是他的上司,但不知为何有凡事刘瑾昭总还要听唐牧两句才安心。 仍是浓黑的天色中,午门上鼓声雷鸣,百官自整衣冠,待午门开启,便自两侧鱼贯而入。两行官员行到奉天殿内依次列班,听响鞭鸣过之后方才一跪三叩行礼。然后才站起来待听帝宣。 皇帝坐在龙椅上听完九卿六部的奏事,才问道:“工部尚书刘瑾昭何在?” 刘瑾昭抱着笏板出列跪在当庭,就听皇帝又问:“大理寺卿何在?” 陈卿亦抱着笏板出列,跪在当庭。 皇帝李昊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才成年的少年,身穿着十二龙盘领衮服,头上戴着金丝翼善冠,面容白净消瘦,眉眼肖似生母刘妃,生的非常漂亮,但眼中缺乏应有的神彩,木似鱼珠一般盯着脚下的群臣们。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