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松了口气。 抚平嘴角浅浅勾起的一丝笑,抬起时,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已全是信赖: “郎君,你又帮了我一次。” 那管声音,含了浅浅情意,如莺啼婉转,娇娇柔柔,偏还偷藏了一点蜜。 没人能抵得住。 太子拳头握得死紧,忍不住出声: “菀娘!” 可没人理他。 崔望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前似乎弱不胜衣的女子,长长的睫毛敛住弧度优美的眼眸,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啪——” 二楼的舫门被人暴力推开。 一堆儿郎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以梁国公次子为首,直直冲到郑菀面前: “妖女!” “梁建业,此处可不是你撒野之处!” 太子唰得站了起来。 “殿下,”梁国公次子梁建业朝太子拱了拱手,“非我等鲁莽,实则是这郑菀,郑菀是妖女!” 跟他进来的一帮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帮腔。 “是!我等在晓风斋前偶遇郑小娘子,原想着彼此都是熟识,聊上几句无妨,谁、谁知一言不合,这妖女便使起妖法,使狂风大作,殿下您瞧瞧,我脸上这道伤,便是叫那妖风刮出来的!” “还有我臂上这伤,世上又有何种铁器能割出此等伤口?” 薄如蝉翼,肉眼难辨。 一群人言之凿凿,竟说得一些人信了。 “……坊间有言,此女三岁突发心悸,太医查验不出,生生拖了一月,反倒救了首辅大人!” “是极,寻常人如何生得出这般倾国之容,必是有异!”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太子,妖邪降世,天将大乱啊!” “请太子将妖女火焚祭天!” 容怡猛地站起,舫内一帮儿郎小娘子们亦从几后起身,纷纷伏倒在地。 “太子!万万不可!” “一帮常年欺男霸女、无法无天的纨绔,口中之言有何可信?” “前朝巫蛊之痛尚在,我大梁万万不可开此先河啊!” “太子!” 郑菀眸光盈盈,身子瑟瑟、抖若春日枝头畏寒的迎春花,脚尖下意识往崔望身边靠,方才的锋锐之意浅了一些,她借机揪住他的一只宽袖。 崔望仿佛看到了一只被猎人围追堵截的幼鹿,凄惶地揪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莫怕。” 他终于道了一声。 郑菀心有所感,一抬头,两行清泪却落了下来,哽咽着: “为何……人心若此。” 眸光凄欲哀绝。 崔望没答,他只是转头看向舫外。 舫内酒劲未过的纨绔见太子不语,已经伸手来搡,却见崔望弹指一拂,一股气劲儿卷着尘烟,将这帮人直接震了出去。 “轰隆隆——” 石舫完好无损的舫壁被洞穿出无数个洞,连舫顶都被破坏殆尽,其余人不由站起,傻愣愣地看着此时发生的一切。 只听一阵“噼噼啪啪”的落水声,方才还喊打喊杀的纨绔们如同下饺子一般落到了……一苑之隔的澜珀湖里。 舫中人半天回不过神来。 郑菀也转头看向了崔望。 他的易容术失效了。 舫体破碎,漫漫的天光水色透进来,年轻郎君一身雪色长袍蕴藉流光,茕茕而立。乌发如瀑披散开,风撩起一丝他的长发,左手是长剑森然,右手宽袖却由一小娘子执着,给他添了一丝柔软。 可当人看到他的眼睛,却会明白,这世间种种,于他不过是寂寂荒野,无足轻重。 郑菀的心,再一次扑通扑通剧烈地跳了起来。 她从来不知,有朝一日,她郑菀竟会为旁人容色所动,更不知,书中誉为“独天所钟、世无其二”的容貌,竟生成这般。 与之相比,她倒成了路边的瓦砾陈土,晦涩无光。 ?m.zgxxh.oRg